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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宁,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按住她的肩膀,手下还是那么细瘦,却有了担当的棱角,“有些事儿,我不和你说,是因为不能说。我并不想走,也想陪着你,但我自有任务,这任务是为了能让你、让你妈、让你哥你弟,还有全中国的人都过上安宁平静的日子,”我抬头看了刘国卿一眼,“这就是大局。” “可是——” “依宁,你认真听我说,”我盯着她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你的名字,不是什么要你端庄娴雅、温婉宁和,而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含义。你懂了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又要走了!” 我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年纪小,又是女儿家,长在满洲国,受的日本教育,没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根本不理解我们这群黑暗里仍坚守的信念究竟是什么。 “算了,”我说,“讲讲家里头咋样了?” “你自己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回不去,依宁,我回不去。” 或许是她没见过我示弱,此刻怔怔地看着我,好一阵儿,不掉眼泪儿了,也不耍脾气了,小声道:“家里少了好多人,厨子也走了,现在是妈妈自己在做饭。翠珠姐姐来过一次,哭着走的,妈妈给了她一笔钱,但妈妈又说家里没钱了,让我上完这个年级,就不要再上学了,让我跟她学管家,但是弟弟是男孩儿,他是要上学的……” 我知道因为我出事儿,家里光景不会好,却不想已到了这般田地,太太也是无奈之举,可又不想委屈了依宁,遂问道:“你怎么想的?” 依宁道:“我不想整天待在家里。” “那就跟你妈说,你要念书,但你记着,既然选择了念书,就要好好念,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像你哥那样儿才行。” “但是家里没钱了……” 刘国卿插嘴道:“这事儿我先前并不知道,嫂子也没和我说,你是我的干闺女,你想念书,我来供你。” “不行,”我说,“你现在还在警署,不要和我家牵扯过多,依宁念的还是日本人的学校,保不齐哪天查出是你交的学费,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依宁泫然欲泣,我瞅着心疼,又说道:“依宁,这事儿你不用记挂,你想上学,爸爸肯定是能让你上的。” 她点点头。 一直在车外候着的开车师傅敲了敲车窗,说道:“刘文书,时间到了。” 依宁回头瞅我:“要上课了。” “嗯。”我给她抻抻领子,又塞给她一些散碎零钞,“去吧,好好念。我们见面的事儿别跟别人说。” 依宁拿着钱,却没看,而是说道:“爸爸,你回来吧。” 我给她开了车门:“快去吧。” 依宁眼圈又红了,一步三回头往学校里走。待瞧不见了,刘国卿回过头来道:“你不用我出钱,那是要谁出?” 我说:“没不用你出钱,只是不用你出面。” 刘国卿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让邹老板出面?人家给咱养安喜,还能再养依宁不成?” 我笃定道:“他能。我不方便出门,就由你去找他,你只管把钱给他,说明情况就行了。” 刘国卿越发不乐意,又道:“这事儿你太太总归要知晓,她与邹老板很相熟吗?” “他在日本人面前尚有几分薄面,你却不同,我不能让你涉险。”刘国卿仍不服气,被我打断,“邹老板脑子灵巧,这般劳心劳神的事情,让他想去。至于你,不还要跟我忙活找宝藏吗?” 刘国卿神色微敛,方不再较真儿。 他动作快,早早儿地与邹绳祖通了气儿,邹绳祖却没要钱,只说原本给我和安喜的那笔款子还在,给不了我,给依宁也是一样的。 我听了之后,心情十分复杂,比我更复杂的是刘国卿,整日介闷闷不乐,却又不得不承邹老板的情。 我考虑要不要把邹绳祖和我的真实关系告知与他,末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身上流着一半日本人的血。 这一年的初夏,温度并不高,时常阴雨连绵,奉天城外的几个村子遭了洪涝,刘国卿忙得脚打后脑勺,而小小的奉天城,放在世界地图上,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在万里之外,日军从开年在南太平洋上且战且胜,一时风头无量,德国紧随其后,在刻赤半岛大胜苏联。 到了六月,洪涝善后工作正式开始,警署缺钱少粮,捉襟见肘,刘国卿愁白了头。 然而刘国卿不是最愁的一个——与此同时,日本海军在中途岛惨败,沉没航母四艘,伤亡惨重。 日本好大喜功,转而登录巴布亚新几内亚,战争再一次打响。可是美国不会因为日本将尖刀暂时转向了巴布亚而不捅它的腚眼子。 满洲国俨然成了雾霭中的富士山,摇摇欲坠在世界战争的血海中,勉强支撑着日本的门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中途岛海战了,该收网了。 留言~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刘国卿事务繁忙,我并不去自讨没趣,只要他弄来各路史书,有多少,要多少,正史野史、官路子野路子,一定要巨细无遗,全搜罗到我跟前儿来。 接着房门一关,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彭答瑞所说的“大瑞王朝”在正史中并无记载,我便主要去翻阅野史。然,野史亦是基于正史之上的再创作,闷头一目十行的几天,眼前都是花的,依旧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魂不守舍地出了房门,刘国卿正在盛粥。他面色疲惫,双目锈然,见到我只得一句:“舍得出来了?” 我大咧咧做饭桌前等伺候,复想到如今是寄人篱下,不好端老爷架子,便去厨房搭把手,却被他请了出来。我不再客气,端碗便吃,三两大口,粥便见了底儿,自个儿去厨房又盛了一碗,转眼看到旁边儿的米缸,只余缸底儿薄薄一层小黄米。 我一大老爷们儿在家不事生产,白吃白喝,连闺女的上学钱都拿不出来,全赖刘国卿养活,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当下把粥倒回锅里,背着刘国卿将碗壁细细舔个干净,顺手把碗洗了,待回到刘国卿跟前儿,装作不经意地说:“警署那边儿有啥摆不平的不?” 我想,即使白吃白喝,也不能真就白吃白喝,不如做个食客,给刘国卿出谋划策,这白吃白喝才显得理所应当起来。 刘国卿也是愁了,坦然相告:“说白了,就是没钱,没钱就没粮。如今日本前线吃紧,更不可能管中国人的死活了。” 我笑道:“这还不好办?组织村民吃大户去!” 刘国卿摇摇头:“不仅是吃的,还有住的,安顿好了,还得分土地。” “这种赈灾的事儿,从前都是宪兵队充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