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才厨师

    8

    费爸是一家大型连锁酒店的地区行政主管，费妈在成为全职家庭主妇之前是一位厨师，曾在五星级餐厅工作过，后来跳槽到费爸在的宾馆担任副厨。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位客人的生日宴上。彼时还是总经理的费爸带着他的小弟们本来把好几桌客人伺候得好好的，可厨房在上主菜时忽然掉链子，部分客人的威灵顿牛排死活不出餐。

    大哥派小弟催，结果催不动，只好换气冲冲的大哥皱着眉头走进厨房，质问怎么回事。主厨忙得转圈，但依旧好声好气地解释了几句，说是发现冰箱里少了几块牛排，派了一个人去附近的超市紧急采购。

    经理几乎抓狂，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出现少食材的事！

    副厨听不下去了，把刀啪的一声拍到菜板上，对经理劈头盖脸一顿输出，说什么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还有已经紧急处理了还想怎样？，又补充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会少食材？自己管不好手脚不干净的下属。

    由此可见，费妈脾气挺暴的。

    不过费妈也有很传统的一面，比如生孩子后就离职在家养娃，辛辛苦苦地把孩子拉扯到高中才开始慢慢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她没什么野心，也清楚自己的体力和刀工比不上以前，平时就在社交媒体上分享分享菜谱，还开了个网店卖卤味什么的。

    按道理来说，费杭丽的厨艺应该也会很好才对。

    问题是她不讲道理。

    费杭丽只遗传到了她妈的暴脾气，对做饭毫无兴趣，平时只用张嘴吃费妈做的美味就行。

    她第一回亲手做饭是在她小学的时候。

    费杭丽十岁的那年，为了写一篇关于母亲的作文，开始仔细观察费妈。她看费妈在菜市场讨价还价，在超市隔着水缸玻璃调戏龙虾，在车站和偶遇的同学妈妈聊起营养搭配，在炒菜时举起大勺让她别碍事，还在吃饭时把每一项食材的功效说得头头是道，头一次觉得妈妈很厉害，做饭这件事原来隐藏了这么多的步骤，有这么大的学问。

    悟得道理，写完作文，她便挑选了一天晚上，说要亲自下厨，并且为了惊喜，坚持拒绝让费妈旁观监督。

    费妈给她找出一把小刀，因为那时还没见识过她的本事，只是乐呵呵地提醒她小心，然后就跑去看电视剧了。

    惊喜这件事，小费当时已经懂得，是要与众不同、出乎意料的。

    可是妈妈见多识广，怎么能让她大开眼界？

    小费灵机一动，打算以简简单单的两种食材取胜。

    她端上桌的，是一盘看上去黄中泛棕的，含着点儿粘稠感的东西。

    费妈强颜欢笑：这是？

    女儿一脸骄傲：这是香蕉炒鸡蛋！

    费妈捂着心口朝费爸倒去。

    而费爸在外奔波了一天，没想到回到家还能享受到此等犒劳，含泪夹筷，口不对心道：好吃，好吃。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这番夸赞会为他带来多少苦难的话，他一定会当场劝告女儿：乖宝，不要浪费粮食。

    9

    厨神费杭丽挑中的下一个幸运儿是裴行睿，但在此之前，还有一小段故事要讲。

    上小学之后，小费与小裴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她除了不再戴王冠以外没怎么变，毫无困难地交到了新的朋友，一开始几乎遗忘了那个小胖墩，最大的交集出现在上下学的路上。后来又一起玩了几次，关系到底非常紧固，从来没有真正地疏远过。

    当她和小胖墩恢复来往之后，在校内偶尔一见，看到他身边也有其他小伙伴，心中竟有些不太是滋味。

    小胖墩其实没那么胖了，但她和他相处太久，注意不到变化。她看着那张小圆脸上对其他人露出带着酒窝的甜甜笑意，被人拿脉动水瓶喷了一身水也不再哭哭啼啼嫌脏，而是与小伙伴们一起玩闹，便觉得特别生气，心中不断骂着小胖子，白眼狼。

    原本还会在上下学的路上和他说些话，可她又开始讨厌他，不想再理他了。

    某一天早上，她看着等在树下的小男孩，没有如往常一般去找他，而是换了个方向，自己绕远路去学校。

    有了其他的朋友，干嘛还要一起上学？哼。

    这件事的后续是她被费妈找上麻烦后才得知的。

    费妈挂了电话，很严肃地把正在偷偷玩4399小游戏的女儿叫到客厅，面无表情地问她：你今早是不是故意撇下行睿一个人去的学校？

    神马？有人面红耳赤地撒谎，没有啊，我没看到他呀。

    费妈来气了，直中要害：行睿从来比你个懒丫头早下楼，什么没看到他？要不是人家妈妈发现他难过，逼问他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还挺得意的，还想再这么做几次！

    小费一愣，却嘴硬道：又不是一定要和他一起上学！

    好啊，那和人家说清楚啊！怎么有你这么自私的倒霉孩子！

    女孩红了眼眶，气愤地喊：才不是！他有新朋友了，凭什么要我护送他上学！就是因为他害怕一个人走，所以就要我去护送，我不干啦！！

    一听这话，费妈忽然冷静了下来，眼神古怪地打量女儿，不知所以然地哦了一声。她见女儿想往房间跑，便喝令：站住，不许走。

    小费老实站停，背影透着倔强。

    当初不是你自己提出要和行睿一起上下学的吗？要说护送的话也是我护送的，你不会以为你们两个小朋友能打得过坏人吧？

    你想一出是一出，太任性了。也怪我没去盯梢，害得行睿迟到。要不是行睿妈妈脾气好，也知道你什么性子，早把我骂死了。

    不想一起走了是吧？我听你怎么那么像嫉妒别人有新朋友

    我没有！！

    你自己都交了新朋友，别人肯定有同样的权力呀，况且又不是有了新朋友就不能和旧朋友一起玩了。我看行睿挺在乎你的，别老欺负人家，好好跟他道个歉。

    小费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试探性地往房间走一步，没听到妈妈遏止，便飞快跑回房间关上门。

    次日她起了个大早，跑到那颗树下蹲人。

    裴行睿过了一会儿下来了，被他妈妈牵在手里。裴阿姨平时很忙，难得会有时间送儿子。见到对方家长，小费有些怂，老实巴交地问候了她，头脑空白，全凭本能地对裴行睿说：对、对不起，我昨天做的事很不好，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她不敢看裴行睿，目光锁定在他的红领巾上，觉得自己的脸大概也变得这么红了。

    那边有一会儿没出声，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那条红领巾已经在朝她靠近。她呆呆抬眼，看到小男孩脸上的酒窝。那一起去上学吗？他小声问。

    嗯，嗯！小女孩反应过来，拉起他的手，与一脸温柔的裴阿姨道别。

    走了一段路，裴行睿突然问道：昨天为什么没来？

    费杭丽有些无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打哈哈：忘了。

    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没有。

    可你好几天都不和我说话了。

    额就，没话说呗。

    裴行睿没再说话，可她在不久后听到了他的啜泣。她顿时僵住，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前就慌忙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纠结得直跺脚：你、你哭什么呀！

    小男孩盯着地面掉眼泪，是不是阿姨强迫你来找我，和我去上学。

    见他不接纸巾，她因为比他高一些，就弯腰替他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喊道：不是啊！

    裴行睿也胡乱地闪躲，蹙着八字眉，圆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打了一个哭隔：你总是骗我。说完，踩着内八的步伐，丢下她就走。

    小费自知理亏，快步追上，在他旁边苦思闷想该说些什么比较好。真没骗你，她这样开头，是、是我自己想来，这样接上，我知道错啦，下不为例！这样结尾。

    小裴难得脾气很大，依旧双手紧紧抓着书包肩带，一字不说。

    这也不行？她顿感绝望，伸手抚额，半威胁半无奈地道：你再哭下去，全校都会知道你是个爱哭鬼！

    他蠕动嘴唇，嘴硬的语气与她神似：知道就知道。

    哎呀！她一把抓住他的书包，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裴行睿

    这句话终于换来他惊奇的眼神，反问：你会做饭？

    她嘚瑟起来：那可不，一学就会！你今晚来我家好啦。

    裴行睿把书包从她手里抽回，终于展出笑意。

    10

    那天晚上费杭丽兴致勃勃地向裴行睿透露，自己把他最喜欢的东西放在了一起，他一定会超喜欢的。

    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她的款待。

    瓷白的盘子上放着颜色发蓝的鸡翅，翅膀的周围零散地躺着棕中带绿的半融化块状物体，像是从下水道打捞上来的呕吐物，可它散发的味道却清楚地告诉他：我是能吃的哦。

    费杭丽超级骄傲地解开秘密：我用运动饮料烧的鸡翅和芒果！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她又在整自己。

    直到看到阿姨和叔叔的表情，他才明白，费杭丽是认真的。

    阿姨怜爱地瞅他一眼，劝告：不用勉强自己。然后把她做的其他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推到他眼前，试图淡化他的恐惧。

    也许孩子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他鼓起勇气尝了一口

    呕

    那天晚上，他和费杭丽不知道谁更难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