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四）

    最先注意到向微和平时不同的还是室友范可可。

    你怎么最近都不在家？范可可约向微在食堂吃饭，刚放下餐盘她就问。

    向微放饮料的动作一顿：嗯？有吗？

    范可可给了个暧昧的眼神：看看你，都不急着否认，有情况啊。

    向微的手握在饮料杯上，迟迟没松开：只能说是炮友吧。

    范可可不信：没有人整天整天在炮友家呆着的，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心怀鬼胎？

    向微沉默了，半晌：我，是我啦！

    我知道可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别消耗你的喜欢，别过分自我感动。懂？

    道理我都懂，可是，向微放下餐具，可可你有喜欢上你炮友过吗？

    当然，不过都是出来玩的，谁和你谈真感情啊？炮友转正能成的机率堪比彗星撞地球吧。老娘都和他们说拜拜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这样啊我再好好想想吧。

    别想啦，等你寒假回国见识见识祖国的灯红酒绿，保管你把这里忘光光。

    向微重重地点点头。

    寒假就这样悄然地来了，要做科研的教授是没有假期的，但是向微有。订好了机票对着手机发呆，她和程元白的聊天记录贫乏得可怜，无非是她说她去过他家，他说她又落了什么东西。要如何不经意地委婉地让他知道，她寒假要回国呢？

    有了！

    发条朋友圈，发条怎么样的朋友圈呢？

    向微有了想法，连忙翻出已经扔进废纸篓的期末课程复习讲义，铺满书桌，调整百叶窗的光线，找个适当的角度，开始自拍，趴在桌上的、手支着脑袋的、躺在手臂上的，向微看了眼成果，都太刻意了。

    不看镜头怎么样？闭上眼睛试试，再看看讲义，或者抬头看窗外，向微再次打开相机，一看就是故意不看镜头的，尴尬得脚趾头抠地，还不如前面几张呢。

    从最后一张删到第一章，还是最开始趴在桌子上的最可爱。向微熟练地打开p图软件，推推脸，遮盖部分脸上的瑕疵，头发用笔刷刷得再浓密点，不过分磨皮，保留了一些细小的瑕疵，是向微崇尚的自然感，她满意地导出了照片，又打开了另一个软件，拉一下rgb各自的曲线，调整了参数，照片瞬间柔和温暖起来，充分营造出午后的慵懒感，好了，这才算大功告成。

    向微打开朋友圈，选择图片，配上她深思熟虑的文字：Final拜拜，回国浪啦！[飞机][飞机]

    没几分钟，就多了十几个赞。不是她自吹自擂，她长得好看，平时不常发自拍，每次发照片还是有不少人夸的。向微喜滋滋地翻看点赞的人，抽着回了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人的评论，发来消息要约着一起玩的朋友有一页屏幕那么多，就是没有程元白的。

    向微这回真的和程教授过不去了，他家也不去，消息也不发，她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消失。

    坐在市中心某酒吧二楼吧台最里面，向微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为什么要在朋友圈里如此高调地宣布回国。没有等到程元白的点赞也就罢了，回国一个礼拜，时差还没倒明白，每天都被人拉着出去玩，唱K、剧本杀、密室逃脱，还有今天加州系大学新生校友趴，向微的朋友是华人学生会的部长，专门负责这种活动，像只蝴蝶似的满场飞，游刃有余。

    向微拉住忙碌的朋友低语：你叫我来干嘛？都是新生，我一个大四老学姐多尴尬啊。

    那朋友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可是免了你的入场费哦，都是小鲜肉，把握好机会！

    把握什么机会？你说什么呢。

    那朋友拍拍向微的手背：可可和我说了，你刚刚受了情伤，要我好好照顾你，我这不就带你来开阔开阔视野。喏，楼下那几个男孩子就不错，来，喝了这杯壮壮胆就去，别窝在吧台上喝橙汁了。

    向微推开朋友递来的红酒杯：你可饶了我吧，昨天玩剧本杀，玩的什么酒本，我现在还头疼，撩不动小男生。

    也是，你向微勾勾手，自然有人送上来，我摊牌了，底下和我打听你的小男生不止一两个，不用你撩，你就等着挑花眼吧。

    向微把脸埋在手臂里，鸿门宴啊鸿门宴，刚坐下半小时，她已经想走了。

    朋友拿着那杯鸡尾酒，和向微的橙汁碰杯：听说那谁儿子也追你追得紧，有颜有钱，实在不行

    向微发出哀嚎，昨天才见了那谁儿子，短期内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把脑袋往吧台上撞了又撞，朋友赶紧制止：别了，别了，知道你的决心了，我会拦着不让那些男孩子上来找你的，行了吧。

    向微头抵着桌子，不肯抬头，但至少不撞桌子了，挥挥手示意朋友快走。

    下一秒向微的头就抬了起来，手机震动，是程元白的消息：少喝点酒。

    你怎么知道我在喝酒？

    对面发来一张截图，是一个男生的九图朋友圈，好几张和不同人的合影和自拍啊，一桌子的酒瓶，熟悉的卡座，熟悉的酒吧，正中央的大合照乌泱泱的都是人，向微好不容易才在最后排找到了有些模糊的自己，再看这条朋友圈的配图：谁先喝倒谁小狗！

    向微一阵晕眩，你谁啊你，你喝不喝倒、小狗不小狗的她管不着，别连累她啊。

    她问：这人谁啊。

    想来我实验室的新生。

    向微严肃地说：程教授，别要他，看着就不太靠谱。

    还补了句：我真心的。

    程元白也严肃答：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

    说完又发了张别人的朋友圈图。是她的照片，红酒杯举在脸庞，隐隐约约露出半张侧脸，眼神不知道落到了哪一处，朦胧又迷乱，桌上凌乱的纸笔依稀能够看出是在剧本杀。向微看那一串英文的微信名，才想起来是那位富二代的微信，她加了备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配文：今晚第一个倒下的，真可爱。

    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这位富二代有事吗？发她的照片在朋友圈里，经过她同意了吗？幸好底下没有她的点赞，喝得还不算太醉。

    我是去剧本杀的，我没想到是个酒本。

    我半路溜了，叫了网约车，没有随便搭别人的车，也安全回家了。

    还有我今天喝的是橙汁，一滴酒都没有碰。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也没什么好玩的。

    她还拍了个喝了一半橙汁的特写，连珠炮般一番报告，生怕给程元白留下整日喝酒泡吧不事生产的印象。

    好。

    向微等啊等，再也没有等到下文。

    她还是没忍住，问   ：你怎么有他微信啊，网络巨子你也有交情吗？

    程元白好一会儿才回，他委婉道：他妈妈是我的直系学姐。

    向微这才想起来，这位网络巨头的老婆也是生物学博士。

    她朋友圈刷得不勤快，也看得潦草，重新翻看了那谁儿子的朋友圈，可被她发现不少新的蛛丝马迹，拍食物的时候拍进去的手腕，叠带着一串双层手链和手环，分明是她的手，可明明有一大桌子的人在一起聚餐。

    拍开车时塞车的路况，放大副驾驶座能看到一个丝绸发圈，是她常用的牌子。大概是上次他送她回家时落下的，那是她唯一一次搭他的便车。

    这富二代急不可耐地作出一番名草有主的假象到底是为什么？好了，她现在是个吊着富二代、蹦迪喝酒装绿茶的好女孩了，这橙汁是一口都喝不下去了，一把糊涂账，不算也罢。

    向微和朋友道别，推拒了几个想加微信的小学弟，坐上了叫好的出租车，暗自下定决心，接下来两个礼拜，一步都不要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