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

    命运书写的剧本总是拙劣得像个孩子胡闹的玩笑。

    这声称呼曾经乔陌岚喊过无数次，宋钊也听过无数次。人前骄矜高洁的外交官乔陌岚，在他面前一向坦率如孩童，从他们新婚之夜被他哄着诱着叫了这个称呼后，乔陌岚并不介意将自己置于妻子的位置，心甘情愿对他乖顺，在床上求饶时一声声“老公”都叫得那样软那么甜。

    乔陌岚喜欢他，爱着他，乔陌岚每次叫他时，眼里都有无法掩饰的恋慕的光。

    而当初的他接受得理所当然，直至习惯、乏味、厌倦……

    千娇百媚的情人们在床上会叫那么多花样，他便也不再在意乔陌岚那一声温柔平淡的“老公”，

    后来乔陌岚不再叫他，每次开口必定伴随着冷嘲热讽。

    后来他失去了应当一直捧在掌心的玫瑰，这十年，他的床上没有过任何玩物，他努力地回想乔陌岚温软唤他时的模样，却在烙印的痛苦中渐渐记不清。

    记不清乔陌岚最后一次带着爱意这样叫他时，是何年何月在何处，天气好不好，是什么样的场景，他有没有把对方拥入怀中或给他的玫瑰一个吻。

    有史以来，语言便具有杀人的力量。

    无需损伤身体，短短字句就能击溃人心。

    宋钊发现面对不再愿意爱他的乔陌岚，竟比面对虫族与战争还要难上无数倍。

    他用过残酷的手段想要驯服对方，得到的是一捧握不住的冰冷海水。

    如今看着云淡风轻往他心上捅刀子的乔陌岚，他已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学会抽烟了。”宋钊轻声道，嗓音掺了无法自控的些微沙哑，像是身体违背意志泄露的哽咽。

    这寒暄于当年闻名星海的恩爱眷侣而言陌生得可悲。

    或许乔陌岚学会的不仅是抽烟，可宋钊甚至不敢多问一句，你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乔陌岚强势主动的姿态足以说明这十年间的许多事。

    乔陌岚看到了宋钊眼中的痛意，却没尝到报复的快感，反而感到深深讶异。

    宋钊不是情绪会轻易外泄的人，站在高位的人也最忌讳喜恶外露，更何况……倘若宋钊不再在乎他，他的嘲笑也刺不到对方。

    乔陌岚想到零的分析，眸色一暗。

    他……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和想法，他既怕宋钊还爱他，也怕宋钊不爱他。

    乔陌岚走近宋钊，把烟递到男人嘴边，“要试试吗？是帝星没有的烟草。”

    宋钊一怔，像被什么妖魅蛊惑，张唇含住那一抹微微湿润的过滤烟嘴，然而他刚刚吸入一口清凉的烟气，就听乔陌岚在他耳旁低语。

    “床上的花样我也学会不少，可惜将军尝不到了。”

    宋钊猛地侧首一阵呛咳，清凉的烟雾没能平稳进入肺部，倒将喉咙呛得辛辣，好似一路撕裂到心脏。

    乔陌岚笑容依旧浅淡矜持，他退回了原位，随手将没吸两口的烟递给一旁的零处理。

    “找我什么事，可以给将军两分钟的时间。”

    “零，计时。”

    宋钊压下了喉间痒意，忍住了几乎摧毁人心智的灼痛，转回首看向乔陌岚。

    因为刚刚猛烈的呛咳男人眼眶发红，倒映窗外天光泛出一缕水色，乔陌岚心神一晃，荒谬的以为宋钊是不是流了泪。

    再细看去对方仍是那副沉着漠然姿态，比他身旁的零更像一尊无情无欲的机器。

    “当初你对阿则下手，这十年里，后悔过吗？”

    乔陌岚敛了笑意，冷声反问：“他不该死？还是你不该死？”

    宋钊说：“如果你没有一点后悔，你觉得他该死，那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跟我去见他。”

    乔陌岚闻言微微握紧了拳，宋则没死……他好像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茫然。

    他对宋则下杀手时是愤怒悲怆冲动，可残留的理智也告诉他，有宋钊和海鲨在，宋则不会有事。但在洛衡跟他说没有宋则的消息时，乔陌岚也心生惶惶。

    直到这一刻听了宋钊的话，乔陌岚才感觉一直漂浮的心落到了实处，哪怕他不想也不愿承认。

    “宋钊，现在的你有什么身份立场资格，叫我做任何事？”

    乔陌岚不露分毫心绪的起伏变化，说：“我是以联盟外交公使的身份出访帝星，不是以你的前妻身份回来跟你叙旧的。”

    “而你弟弟是死是活，跟我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十年过去了，将军似乎还是没学会什么叫自知之明。”

    不等宋钊出声，零拦在两人之间，对乔陌岚道：“主人，时间到了。”

    乔陌岚与宋钊擦肩而过时，听到对方沉声问：“怎么样你才愿意去见他？”

    乔陌岚停步觑他一眼，莞尔道：“唔，我这次来，除了零没带多少人，将军做我的保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