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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卡尔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点名很快结束了。我们进到营房里等待分配晚餐。 阿列克谢守在汤锅旁边,每个人都拿着碗排队。我手里的碗还是贝海姆给的,上火车之前,他将这个塞到我的行李中,我认出了这就是他给我盛牛肉罐头的碗。 “在奥斯维辛,没有碗是会死的。” 他说的没错,没人借你碗,每个人都死守着餐具,仿佛那就是他们的生命。站队的时候要是排得太靠后,只能得到清水一样的菜汤。总是排在队列之末的人多半是饿死的。 前面的人打完汤一个个离开了,他们安静地坐到木板床的边沿享用晚餐。轮到我时,阿列克谢抬起头看了看,汤勺向下捞了一下,将两块土豆和一块胡萝卜盛到我碗里。 “谢谢。”我小声说,除了自己谁都没有听到。 ☆、伦敦病人(15) 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脑中只有卡尔的营房。下铺的男人再也没有骚扰我,我探出头看了看,大家都睡得很熟,大概是白天的劳作耗尽了体力。我悄悄爬下床,尽量不去惊动身边的人。阿列克谢躺在营房门口的床上,看上去睡得安稳。 我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口,门没锁,我扒开一条小缝,一名党卫军看守正在四处走动巡逻。我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你想出去吗?”阿列克谢的声音突然从床上传来。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 “我可以带你出去。”他又说。我更加吃惊,同时头晃得更厉害了。 “不,我没有……我只是,想去厕所。” 阿列克谢笑了,目光移到营房木床尽头的大桶上。那才是我们的“厕所”。所有人的排泄物都堆放在那里,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现在里面还不是满的,等到大桶填满的时候,最后一个去方便的人要负责倒掉所有的排泄物。 “你嫌脏?”他又问我。 我点头,但这个动作在说谎。 阿列克谢坐起来,穿好鞋子,拉着我的胳膊,打开了门。 外面的风很凉爽,空气比屋里不知好上多少倍。我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党卫军看守已经不在了。四周一片寂静,头顶有稀疏的星星,我抬头,远处的黑烟囱还在冒烟,将天空染成一片朦胧的白。阿列克谢拽了拽我的衣服,指着不远处的铁网,铁网后面是卡尔的营房。 “你想过去吗?”他问我。 我感激地看着他,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我在集中营里待得太久,深知特殊待遇所要付出的代价,而这种代价,我已经习以为常。 “时间紧迫,你快去快回。”他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只是看了看手表。 阿列克谢为什么要帮我?他想要什么回报?我本来应该思考这些问题的,但是看到卡尔营房的瞬间,这些就被我抛到了脑后,我只想快点越过那道铁网,和卡尔说上几句话。 于是我开始跑步,抓着铁网开始往上爬,铁网不高,但是最高处距离地面还是有一段距离,我成功地翻过去,接着开始向下爬。当我半挂在铁网上的时候,我听到了机枪上膛的声音。 “什么人?”一个年轻的声音问。我回过头,一个戴着帽子,穿着制服的人正用枪指着我。我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就趴在铁网上听着越来越近的皮靴声。 “下来。”他命令道。 我慢慢爬下来,转过身。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两秒,忽然问:“你是昨天下午的那个人?”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昨天?在什么地方…… 他正了正头上的帽子,又凑近了一点,“我想起来了,你是昨天和阿列克谢一起看球赛的人。” “是我,A-9516。”我说,同时举起双手到头顶,“抱歉,我这就回去。” 说着我开始往回爬,但是他一把拉住我,“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我……我想找一个人。”我支支吾吾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会因此惩罚我的。 他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你想找谁?” “卡尔。”我说。 “哪个卡尔?这个营房有很多卡尔。”他说这话时语气是轻快的,倒衬出我此刻的窘迫。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异常年轻的面孔青涩充满活力,眉毛舒展,没有拧成一团。 “会踢球的卡尔。”犹豫了片刻,我小声说。 “他在营房后面抽烟。”他说。 “谢谢您的帮助。我要回去了……” “你不想见见他吗?我感觉你们好像认识。”党卫军看守问我。这句话仿佛一根针扎到我的胸口,麻痹的感觉重新被唤醒,我笑了一下,“我——” “阿尔布莱希特,你在和谁说话?” 营房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卡尔手里掐着一支烟走了出来。看见我,他愣了一下,随后目光又转向党卫军看守。 这一瞬间的目光交汇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许多往事浮现在我眼前,飞速地闪过,然后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我再次试图呼唤他的名字: “卡尔。我是……我是艾拉,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尔布莱希特耸耸肩,就离开了。 卡尔棕色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记得你。” “太好了,我……” “希望你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沿着原路爬回去的。只觉得浑身发冷,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软,盯着卡尔离去的背影,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趴在他门前,请求他开门见见我的时候。我忘了在希尔梅克集中营痛苦的经历,为了求得生存所受的耻辱,却清晰地记得卡尔决绝的眼神,和他同样冷漠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营房,阿列克谢坐在床边等我。 “我和看守抽了几根烟。”他说,“你见到他了吗?” “嗯。”我在床边半跪下来,我已经精疲力竭。 “结果怎么样?” 毫无征兆地,我捂住脸开始哭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像是要忏悔,像是要赎罪,我的心在静谧的夜晚无声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伦敦病人(16) 阿列克谢将他宽厚的手掌覆在我后背上,安慰我。 “他怎么样?”他问我。 “很好。”我擦干眼角的泪水,“比我们好。” “你应该感激。”阿列克谢说,“我的战友,第二个月就死在了这里。他也有和你一样的金色头发,万尼亚——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很抱歉——”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阿列克谢看起来就像一头熊,但他安抚人的手却很轻柔。 “活着,才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