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龙井
会龙井
改了一下 她变成人形,手掌也透着隐隐的青白色,周身是若有若无的水腥味。她不习惯行走,从井口探出身之后,只能在草地上挣扎爬行。而少年皇子单手把住腰侧的剑鞘,踩着她蜿蜒留下的的湿痕,缓慢地逼近,那是真正捕食者的步态。他拔出剑,扬起白底走金线的衣袖。她听见金属的锐鸣声,茫然地抬头看去。 你怎么出来了。燕偈话音温和,侧了侧手腕,剑身霎亮的反光让她更加失神,井底的锁,你是怎么挣脱的? 她不知为何,似乎能理解一些人言。他收剑,抱起浑湿的她。她双眼的水膜褪去,目光一点点聚焦在他的面孔上。她仿佛并不能分辨容貌的妍媸,只会如同病婴一样柔顺而依恋地看着人。他低头嗅她身上是否有野兽的气味,但是人类的体嗅同时也让她感到不适:小雌龙五感通灵,在她细辨之下,每一种气味仿佛有它自己的颜色。虎豹是血红,蛇虫是幽绿。但人类学会了使用香料文饰自身。她微嗅他发梢,脑海中便色彩交杂。层掩之下,她探不到他们的根底,所以觉得恐惧。 他抱着她穿过重门,珠帘碎响。几案上,鎏金香炉里袅袅飘起一线幽香。她轻蹙眉,终于想起表达厌恶。燕偈被她倏然抬起的尖爪扼住喉咙。她喉咙里发出兽类的嘶喝之声,却又如锦帛被一双手撕裂。 他搂住她,神情中显然在强捱着扼颈的痛苦。她力不能持,不久便懈劲松手,尖指在他颈侧留下刻毒的血痕。燕偈看看她指甲里洇出的血色,笑问她:莫非神君喜食人血? 她停了许久,双眼的竖瞳缩紧,干涩地发声:是 燕修背手低头看着林间的湖水。枝杈的倒影几乎布满了水面,纵使此刻水底有溺鬼伺机拖人下去做替身,他也察觉不了。想想还真吓人。 身后隐约传来踩踏枯叶的脚步声。燕修颇为在意地回头,发现是自己的二弟背着箭囊过来陪他了。 偈。你来。他笑着招呼燕偈。燕偈依从地自斑驳丛影间走出,也笑道:大哥。 你燕修看他脖颈上受了包扎,不由担忧道,你如何受伤了? 无妨的。只是小兽濒死时跳起来咬了一口。他目光坦诚,歪过头把箭囊摘下,夹在臂弯中。燕修知道弟弟说谎成性,但他形容秀美,骗人的神情也格外殷切,故家人只当他是年少乖僻,不大追究。 大哥在看什么?燕偈见他不响,便更走近了探问。他兄弟二人齐盯着水面,两厢挺拔形貌溶入黑黢黢深水中,寒意忽起。 只是在想,这样的水中说不定有蛟龙。燕修苦笑。此时正值秋狝大会,他二人放着满山猎物不捉,在此处论起神鬼来了。 燕偈却略点头,眼中收入满池死水:是了。我听闻,蛟龙之属,轻易不见人,只在大雨前夕,鼻吻感到了水汽,才爬出深渊,享受人间甘霖。 此说新鲜,我从未听过。燕修转向他,疑道,从来只说蛟龙带来大雨,又可趁风雨化身而去,玄异莫测,不过是古人对风雨的浮想罢了。你说得,却好像蛟龙当真存在于世一般。 燕偈低身趋向湖水。他重心前倾,抬起另一只手抚着颈侧的伤痕。他温和道:大哥说的亦有理。只是我想,风雨过后,蛟龙未必都能化身回到天空也可能困身泥淖,从此长留在人间。 怪话。你越想越当真了。燕修伸手将他拉回身边,照你说的,那么上古时候的豢龙氏也是真的了:豢养龙的人将龙肉片了做成脍献给君王,味道极鲜美。 燕偈低眉想了一想,笑道:不,我猜,龙脍不会很好吃。 小王爷燕霖并不知道宫外传说宫中有口会龙井。某年某月,先帝与龙相会于井栏旁长在禁宫中心的他不曾听闻这样一个带有谶纬意味的故事,反倒围城之外的市井早已依此编造了一段。 但恐怕更没有人明白的是,会龙井的确存在,只不过与祥龙的际会,是先帝潜心密织的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