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春风吹过他
二 春风吹过他
我今日还不能授课,倒是难得你勤勉,主动来求学。骆宗哲和颜悦色道。 林岫安避过宋谨翊的视线,硬着头皮缓步上前向骆宗哲行礼问好,然后才福身问候宋谨翊:宋世兄安好。 说起来,她和宋谨翊还算是同门师兄妹呢,宋家与温裕侯府又素有交情,所以两人自小相识。不过从前因着男女有别,两人没说过几句话。 倒是那次宋谨翊头一回来拜访骆宗哲时,恰巧骆宗哲在延辉堂给她上课。宋谨翊正好赶上骆宗哲检查她的作业她昨天临时赶工赶出来的十页字帖。 在骆宗哲来之前,父亲林振悟就给林岫安请过一个先生。只不过那位老先生大概认为自己一生博学广识,教一个女娃子也太过杀鸡用牛刀了,故而不怎么上心教她。 林岫安本来就是个小马虎的性子,学习就更不可能积极上进了。她可不像姐姐林岫仪那样,平日里书不离手、出口成章的。她就喜欢自己捣鼓些小玩意儿,自己乐在其中。 比如说该练字的时候,她写着写着,就想拿剪刀来把那宣纸剪成个小花。又或者,写着写着又开始研究笔会不会脱毛,忍不住上手摸,然后手上就沾上了黑乎乎的墨水。 等到一张字帖写完,她的脸就成了花猫了,一双爪子黑乎乎,衣裳也脏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用毛笔在自个儿身上写字呢! 彭妈妈就一边叹气一边服侍她换衣裳,拾夏和沁雨打水来给她擦脸擦手。 不过老先生不管她,她倒觉得这写字跟画画似的,还挺好玩。 可是这么大阵仗,她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那一横一竖就跟蚯蚓在纸上爬似的,歪歪扭扭,边上还有她一不留神印上的爪印,或者她发呆出神的时候不小心滴上去的墨滴。 不仅字丑,整张宣纸还被她弄得脏兮兮的。 骆宗哲治学这么多年,教过这么多学生,虽算不上桃李满天下,但也是经验丰富了。林岫安容貌生得清丽可人,皮肤白皙红润,梳着双平髻,身穿浅碧色交领短袄,下着白色缠枝纹宽底斓综裙,发间还簪着一朵新摘的宝珠茉莉,整个人娇俏清新,不施粉黛,却唇红齿白,叫人瞧着就忍不住心生喜爱之情。 都说字如其人,可这字实在是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骆宗哲眉头跳了跳。换作是别人,骆宗哲早就开骂了。就这样的资质,旁人都不敢往他面前送! 更何况骆宗哲以往教的可都是如宋谨翊这样的英才,练字这种基本功都是不用说的。就算刚开始写,字写得不好,可是旁边这么多乱糟糟的零碎儿算是怎么回事? 就这种可以直接烧了的废纸,他以往的学生可是看都不敢给他看的! 可是对着这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他的小姑娘,骆宗哲忍了又忍,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没忍心骂出来。 宋谨翊从开蒙起就跟着骆宗哲读书,从未见过老师这副表情。他好奇地上前一看 这竟是面前这个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写出来的吗?与其说这是字帖,倒不如说是小猫用沾了墨的肉垫子在宣纸上乱抹了一通,纯是来捣乱的吧! 素来稳重内敛的他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抿住嘴角,好歹没有当场失礼地笑出声来。 这是你昨日写的?骆宗哲平复心绪,尽量温和地问。 林岫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说:是。她不太确定骆宗哲的态度,但先生瞧着好像不太高兴。 骆宗哲就又叹了口气,问她:你父亲说,你曾跟着梁老夫子学了三年,难道以前梁老夫子没有教过你练字么? 林岫安小心地道:教过的。夫子说,字无百日功,说我现在写得不好没关系,慢慢练就好了。 她倒是一派天真,说出这话来也不觉得脸红。虽说字无百日功,可到现在都几百日了?还是这么鬼画符的 瞧她这全然没觉得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的样子,骆宗哲一时有种不知从何教起的无奈。宋谨翊旁观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林岫安余光瞥到他意味不明的微笑,再联系骆宗哲的表情,终于慢半拍地觉出些味儿来,感觉自己遭到了嘲笑。 虽然她平时没少被自家姐姐嘲笑是个小笨蛋,但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有一种自己好像出糗了的窘迫感,不由得深深低下头,双颊慢慢涨得通红。 字写得不好,再练就是。可是这书面骆宗哲都不想再多看一眼,书面整洁,乃是基本。你以后一定要改掉这样的坏习惯,写字态度一定要端正,下笔之前要认真斟酌,否则在我这里是万万过不了关的,明白吗? 林岫安鸵鸟似的不肯再抬起头来,嘟囔地回道:学生明白了。 骆宗哲见她态度还算端正,心情也就好些了,让她回去每日加练二十张字帖,下次再来继续讲课。 拾夏和沁雨给她收拾好东西,她就乖乖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瞥了宋谨翊一眼,他竟然正在看她,眼神里隐含笑意,还在笑话她似的。 吓得她急忙收回视线,止不住羞恼地快步走了。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林岫安每每想到那一日的情形,就心情不好,总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连带的,她可不希望再在骆宗哲那儿再见到宋谨翊。 她知道自己写字丑,可她又不是姐姐,也不是那些秀才、进士,又不用去考试 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都夸她呢,说她能识字就比一般女子强上不少了,不过就是写得不好而已嘛!为什么笑她!真讨厌 往事历历在目,从那以后,她每次上骆宗哲的课之前都会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再遇见宋谨翊。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上骆宗哲的课多了,总会碰见的。 这不,今日就不赶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