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阿青别怕

    色空空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色空空有问题。

    穆师姐去妖界的时候不光为她打听来了李舒怀的消息，还让祈刀给她讲了一个妖界中流传已久的传说。

    传说中的九尾大妖将会一举剪除相不同的全部势力，成为妖界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妖王。

    相不同不过是一个草包，色空空取而代之又有何错？

    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所以，那个时候她去求孤身一人前往妖界的穆师姐说：

    穆师姐，要是你遇到空空的人，可不可以帮帮她？

    这一句话后续又牵扯出多少因果来。

    然而，素和青没能想到色空空志在锁妖塔。

    她到底不是一个算无遗策的谋士，只算差了这么一步就又生出许多风波。

    是以，素和青没有为自己解释，这个错她认就是。

    客观来讲，色空空当上这个妖王对于六界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前任妖王空有九尾血脉可却被妖界权臣架空，任由妖怪们为祸人间，整日只知搜刮六界美人，在那酒池肉林中荒淫取乐，而色空空这些年来卧薪尝胆自成一方势力，既有如此胆识又有如此心计，而在攻破锁妖塔时，她又证明了自己不是冷酷嗜杀之辈。

    天道愿意承认她这样的王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素和青相信她会是一位不错的王。

    掌门！师尊！我也有错！要罚阿青师妹的话就连我一起罚吧！

    就在妙玄掌门犹在思量要如何处置此事之时，穆阑星却从外破门而入扑通一声就跪在素和青身边。妙玄掌门尚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可一想到祈刀的存在心中就有了几分猜测。

    破空长老觉着云岫的这个徒弟虽说天赋绝佳，又是掌门亲选的继任者，可也不能这样胡来，本不想为她求情，可一见穆阑星跪了下来，她拧着眉头开口说道：

    阑星，此事与你何干？别在这儿裹乱了，赶紧给为师起来。

    素和青感激看了穆师姐一眼，谢过她的好意，垂首说道：

    按照蜀山刑律，弟子应受剔骨剜心之刑。

    剔去仙骨，剜去肉心，从此便会变成一个废人。

    妙玄掌门听她这么说更是气得直哆嗦，抬起手来指着素和青问道：

    阿青，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

    妙玄掌门拿起手边茶盏就想往地上一摔，可又怕飞溅的瓷片把阿青和阑星伤了，为了掩饰尴尬猛地吞下一大口茶水来，舌头差点儿没烫掉。

    师兄，我看处刑素和青一事还是为时尚早。

    元贞长老话音刚落，问枢长老紧跟着说道：

    先想想怎么修复锁妖塔才是正事。

    破空长老心知问枢长老对云岫这个弟子青眼有加，此时会为她转移话题并不奇怪，可元贞说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有讲心中疑问道出，就听到向来明哲保身的如律长老又说：

    掌门，素和青毕竟是云岫的弟子，您看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他的意见？

    众人目光又汇聚到一人身上。

    素和青低着头没有去看云岫师尊，她只觉一团光影向她而来。等到那一双云靴停在她眼前，她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宛若谪仙的容颜。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云岫仙君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素和青扯了扯嘴角还是没为自己辩白一句。

    看来那一招后手也用不上，干嘛还要说出来徒增人笑。

    师尊，弟子错了。

    她听到云岫仙君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似乎世间万事没有一件值得他放在心上。

    是，你错了。

    云岫仙君这样说素和青并不感到诧异。

    她与他只是一对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师徒罢了，云岫仙君没有主动将她就地正法已经算是顾及师徒情谊。

    素和青不觉得自己可以要求更多。

    可是，她这样想，其他人却未必这样想。

    妙玄掌门唉声叹气直呼头疼，如律长老更是困惑不解。

    他知道百里无霜有多看重这个阿青师姐，本以为云岫身为她的师尊怎么也会帮衬几句，哪想到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那弟子的罪。

    云岫，你

    下一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云岫仙君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来。

    这是他此生第一次朝人下跪，可他的脸上找不到半丝屈辱的神色。

    就好像他在做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愿代她受罚。

    弟子有错，他这个师尊自然要代为受过。

    素和青愣了一下，惊诧地望着他，沉声说道：

    师尊实在是不必如此。

    云岫仙君面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在宽大如云的衣袖之下，在那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他轻轻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阿青你不要怕，师尊会帮你的。

    他这样想。

    好啊！好啊！你们可真好啊！一个两个三个的是不是要把我这个掌门给气死啊！

    妙玄掌门有生以来从未如此煎熬过。

    无论是从私心来讲还是从利益而言，妙玄掌门都不会同意对堂下三人行刑。可问题是，他身为蜀山掌门若是假公济私，今后又要如何服众？

    遇上这一对师徒，可真是操不完的心。

    师兄，你弟子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也这么任性？

    元贞长老眼睛里写满了不赞同的神色，而如律长老亦冷静说道：

    云岫，你身上担着的责任可不小，切莫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

    素和青本以为自己可以一力承担罪责，可没想到此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她叹了口气，将色空空一事从头到尾向众人道出。

    从她是怎么与色空空相识到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色空空身份有异，再到她与穆师姐如何暗中助力色空空拿下妖界，素和青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都讲了出来。

    弟子那时与无心前往人间皇宫试探李舒怀，本不该知情的色空空却直言道破他狐妖本体。

    色空空那时约弟子前往仙客来一聚，是她暗示弟子人皇所为有何异常。

    大师兄也曾向弟子说过色空空常去锁妖塔附近，只是那时弟子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素和青什么都说了，只漏了穆阑星的部分没提。穆阑星知道她是打算一人受过，等她说完就紧接着说道：

    掌门！我去妖界之前阿青师妹只是要我有余力的话便帮衬着色宗主一把，是弟子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的，一连破了妖界众城。这事儿您真的不能全怪阿青师妹，您要是罚她就连我一起罚！弟子绝对心服口服，一句冤也不带喊的。

    破空长老看了眼拼命往自己身上揽错的穆阑星，感慨了声她这徒弟有情有义什么都好，就可惜竟是个傻子。随后，她半信半疑地问素和青道：

    也就是说，你明知那妖王有问题，可还是一昧纵容她，以至于最后闹到那般地步？

    素和青抬眸直视破空长老，不卑不亢地说道：

    破空长老此话严重了。

    她神色复杂地望了云岫仙君一眼，一时之间心头五味杂陈。

    欠人情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

    弟子之前对妖王暗中破锁妖塔的计划一无所知，只是认为新任妖王上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色空空她体内妖王血脉初初觉醒，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全然控制。弟子以为既然锁妖塔已破，那不如就尽可能减少伤亡，免得蜀山人塔两失，再生枝节。

    那些大妖之中最久的在锁妖塔中囚了上千年，当时要不是色空空靠血脉压制，蜀山的人和大妖们若是真打起来，又不知是否会生灵涂炭、流血成河？

    这说法自然有那么点儿拉大旗扯虎皮的意思。

    难道她就没有半点私心么？

    当然不是。

    可是，她这话也确实出自真心。

    她只是第一时间平衡利弊之后做出了她认为的最佳选择。

    阿青，那你这话刚才怎么不早说？

    素和青自嘲一笑，对妙玄掌门说道：

    掌门，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差别？这锁妖塔已经破了，塔内大妖已逃。弟子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什么不敢认的。

    那逃出锁妖塔的大妖到底是会乖乖跟在色空空手下还是会跑出去祸乱苍生？

    她也无法保证。

    所以，她认错。

    咳，那若事实真如阿青所言，各位长老认为这刑是不是可以判得轻些？

    原先他们以为素和青石勾结外敌，与那妖王里应外合，破了蜀山的锁妖塔，还将人毫发无损地放走。

    现在素和青说出了此事的前因后果，虽不能说她一丁点儿错也无，但剔骨剜心之罚也着实太重。

    妙玄掌门开了这个话头，问枢长老连连点头说道：

    这剔骨剜心确实是过了，但阿青你这次还是托大了，往后千万不可如这次般一意孤行了。

    破空长老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说道：

    只要这弟子不是胳膊肘往外拐，那我这个蜀山长老也没什么好说的。

    元贞和如律两位长老没有答话，各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阿青，正如你所言，这锁妖塔毕竟是破了，塔内妖毕竟是逃了。

    妙玄掌门不忍心地瞟了垂首跪地的阿青一眼，强自镇定地宣布了几位长老共同商议出的惩罚决定三十六枚销骨钉。

    一枚销骨钉下去便可削去百年灵力。

    这三十六枚销骨钉下去，世间又有几人能抵得住？

    弟子素和青甘愿受罚，还请掌门不要迁怒师尊。

    妙玄掌门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哪有人敢迁怒你师尊，不是你师尊自个儿说要替你受罚？

    云岫仙君无言凝视了她半晌，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你不愿欠我是不是？

    素和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云岫仙君站起身来，从妙玄手中接过那三十六枚销骨钉，没人猜得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定定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她眼前全部光亮。

    云岫仙君的声音似乎从远得不能再远的地方传来，素和青听到他这样说：

    既然你不愿意欠为师的，那为师也不必自作多情。这三十六枚销骨钉，就由为师亲手给你上刑。

    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