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生大事

    阿青，好端端的你跪下干嘛？搞得像是本掌门虐待你一样！

    蜀山众人回山之后简单与掌门和自家师尊报备了行程，便各自修养生息，只剩素和青一人留在出云峰上，话还没说出口先跪在了妙玄掌门与云岫仙君面前。

    这次与那狐妖一战，数她出的力最多，也数她伤得最重。明知道这个阿青是在使苦肉计，妙玄掌门却还是硬不下心肠见她带着一身伤跪着。若不是顾忌到师弟还在这儿看着呢，他早就把人一把拉起来，好生安慰一番了。

    徒弟，为师可不记得有教过你动不动就跪人，还不起来说话？

    云岫仙君的声线一如既往地冷淡，妙玄掌门却是一笑，看来他这个师弟终于学会疼人了嘛。

    素和青微弓着身子，依旧跪着不动，却从乾坤袋中将化为原形的李舒怀端了出来，他还是毛乎乎、血淋淋的一团，但因这几日乾坤袋中天地清气的滋养，总也吊着一口气没有见阎王。

    素和仙子？你何苦救我？

    李舒怀说一句话就呕一口血，没说两句就张不开嘴了。素和青又给他喂下去一粒金丹，妙玄、云岫见了皆是眉头一皱，但好在没有出现云岫仙君二话不说直接将李舒怀斩于剑下的血腥场面。

    掌门，师尊

    素和青又将她在暗中探听到的所有情报事无巨细、一一说来，她说得很是客观，既没有抹黑百里无霁半点儿，也没有为李舒怀辩解一分。

    此事弟子原本道来，并无半字虚言。掌门与师尊大若是认为弟子所说是片面之词，大可与无霜师弟和穆师姐对质。弟子救下李舒怀并非出于一己私欲，而是认为这狐妖身为妖王手下，比起一剑将其杀死，他还会有更大的用途。

    说实在的，蜀山派对妖魔秉持的并不是见一个杀一个的态度，而是认为哪怕生为妖魔，只要一心向善，那便可同为仙道好友，只是成仙的方法各不相同。

    要不然的话，穆阑星大摇大摆地从妖界带回个妖将，蜀山长老的面子还往哪里放？

    妙玄掌门没有想到这一桩看似简单的狐妖作祟之案，背后又牵扯到人间皇帝与修仙者之间的矛盾来。他知道阿青这丫头才不会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救下李舒怀，但念在她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也不想与她计较许多。

    自家弟子就得护着不是？

    阿青啊，本掌门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狐妖毕竟是犯了错，你看

    总不能好吃好喝地供在蜀山吧？

    弟子明白。弟子会亲自将这狐妖押进锁妖塔中。弟子查过蜀山的律法，这狐妖应该是判囚禁三百年、日夜焚心之刑。

    妙玄掌门看那狐妖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又怎么受得了这锁妖塔之刑？他想要提醒阿青两句，可又看到了她笃定的神色，便知晓她是留有后手的了，也就没有多说，转头问向云岫仙君：

    师弟，你怎么看？

    云岫仙君看着跪在身前的弟子，心中感慨万千。他没有料到印象里还是小姑娘似的弟子，到如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更不要说她眼中深藏的那些思绪与心事，就连他这个师尊也猜不透。

    乾坤袋。

    素和青也不意外师尊会收回这宝物，从腰间摘下乾坤袋，双手奉到云岫仙君跟前。

    云岫仙君将她那枚乾坤袋徒手销毁，素和青还来不及心疼呢，就见他又拿出一个新的递给了她。

    拿着。

    素和青用灵力探了探这枚新的乾坤袋，其中天材地宝、仙器仙剑无数，比先前的那个好上数倍不止。更有数瓶大罗金丹，莫说是一个李舒怀，救十个李舒怀都绰绰有余。

    只是这枚乾坤袋无法存入活物。

    师尊这是

    素和青真心实意地向云岫仙君行了大礼，她没有想到这个师尊面上看着很冷，却会用这样别扭的方式来支持她的决定。

    这次她任性而来他会轻轻放过，可也没有下次了。

    他是这个意思。

    云岫仙君摆摆手，站起身说道：

    徒弟，为师知道你这次受伤很重，不必强撑。你可以先在凌云峰调息几日，但是剑道与炼丹不可荒废，知道了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绝口不提狐妖的事。

    在得到素和青肯定的回答之后，云岫仙君看也没看李舒怀一眼，踏上剑就走人了。

    咳咳，阿青，师弟可算是走了，快来跟我说说，你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啊？我不是说你救这狐妖不对哈，但是，你总要有个理由不是？难不成、总不会、竟然是你对这狐妖也起了心思？

    素和青见师尊走了，也不跪了，麻溜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还好还好，苦肉计果真有用。

    师尊给她的乾坤袋除了她之外任何人也探查不了，妙玄掌门自然也猜不出云岫仙君的暗藏玄机，他还以为师弟是迫于他这个掌门的面子才没有将李舒怀就地正法，老怀欣慰地想着师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兄友弟恭了。

    可是，他又实在搞不明白阿青是图个什么，费这么大劲儿救下李舒怀。

    妙玄掌门早就看出了她与无心和尚之间的牵连，又意外在听水阁外听到她那一番高谈阔论，疑心她心底属意的是云岫师弟，现在竟又发现这阿青又貌似对这狐妖有意。

    妙玄掌门不可谓不震惊。

    虽然他们蜀山是很开放啦，但是脚踏三只船也太容易翻了吧？

    阿青，这个，那个，你知道的吧？就是，哎呀！你们年轻人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我这个老人家都要脸红了嘛！阿青，你懂我意思吧？

    妙玄掌门说得如此语焉不详，她要是能听懂就有鬼了！素和青心中默默吐槽道。

    还请掌门放心，弟子对这狐妖无意。

    素和青将李舒怀的原形抱在怀中，他的血迹沾染在她的蓝衣之上，污了她前襟一大块布料，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介意。

    妙玄仙君一听，哎呦，这倒是没否认对那两个有意思嘛！他还想再多八卦两句，就听素和青说道：

    掌门，若您没有其他的事，弟子这就将狐妖关入锁妖塔中。

    妙玄掌门幽怨地瞪了素和青一眼，他才不信这小丫头没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呢！阿青什么都好，就是有股死心眼儿的劲儿，要是她不想说的事，旁人怎么撬也撬不开她的嘴，就连他这个蜀山掌门也不管用。妙玄掌门掏出一大把金丹，撅着嘴说道：

    拿去吃吧！你那个师尊也真是的，知道你受伤了，还不给你备点好药？阿青，这次你知道谁更心疼你了吧？

    素和青默然一笑，接收下金丹，也不多说，道谢而去。

    许是在这个世界呆得时间久了，她也隐隐对蜀山有了归属感。妙玄掌门明目张胆地对她偏爱有加，云岫仙君表面严厉却在背地里偷偷关心她。其他的同门就好比是一个家族中的兄弟姐妹，给了她这个异世而来的灵魂家的感觉。

    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家。

    素和仙子莫非不喜欢舒怀么？

    李舒怀吞了几颗金丹下肚，神魂渐凝，不似之前那般虚弱，说出的话也有力几分，不自觉地带上几分魅惑之意。

    只可惜他还是一副狐狸模样，怎么看也算不上是什么勾魂摄魄，反倒是有些滑稽。

    李舒怀，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不想胜之不武。待你痊愈之后，我会与你从头比过。

    显然，素和青看得出当日李舒怀是有意输给她，好成全百里无霁的一世英名。她顺了李舒怀的意，陪他演好了这出戏，但也不是说她会乖乖任人摆布。

    素和仙子可真会说笑，你斩断我五根尾巴，不要个千百年，又怎么可能痊愈？

    李舒怀本意是想嘲讽她言行不一，却不自主地露出一个媚笑来，这笑容在他的狐狸脸上多少有些诡异。

    素和青却眉眼弯弯，展颜一笑。

    你说得没错。所以，你应当在锁妖塔中潜心修炼，至少再活个百千年才是。

    李舒怀想要再说几句刺刺她，可又觉得一股涩意堵住了嘴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锁妖塔前。

    大师兄司空辰早已等候于此。

    阿青师妹，恭贺你的战绩上又添一笔！

    司空辰不是没有看见他的阿青师妹怀中就抱着战绩，他觉得素和青太过仁慈，实在不必对为祸人间的妖魔抱有同情之心，也就不会在乎李舒怀听了这话是什么感受。

    不过，既然是阿青师妹她的决定，肯定也有她的道理，他这个大师兄不会多加干涉。

    李舒怀没有死这件事目前为止只有素和青本人、妙玄掌门、云岫仙君和大师兄四人知晓，说到底是他们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信任与纵容，相信她的判断、能力与手段，也纵容她难容于世的观念。

    只是，支持并不代表理解。

    就比如此刻的李舒怀听了司空辰这话，鉴于形势比人强，没有显出敌意，可还是窝在素和青怀中嘀嘀咕咕地用狐狸语骂起人来。

    这狐妖是脑子糊涂了？阿青师妹，要我说你还是别在他身上浪费金丹了，他断了五根尾巴，养不养得好也难说。在这锁妖塔里日夜受刑，这狐妖怕是不出半个月就没了，到时候岂不是白费你的一番好心？

    素和青知道大师兄是真的关心她，可他与她之间也无法相互理解，她没有为自己辩白什么，而是诚挚说道：

    大师兄，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的师尊和我的师尊也都是同意的。

    司空辰难得见她这笑靥如花的模样，虽然知道她顾左右而言他，但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二人将李舒怀安置好，素和青给李舒怀留了丹药，两个人又走了出去，站在锁妖塔前。

    素和青不喜欢锁妖塔中阴暗潮湿的环境，也无法忽视妖兽嘶吼的悲嚎，她并不是一个同情心过于泛滥的人，知道这些妖兽都是罪有应得，与其同情他们，不如同情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也不是对李舒怀下不了狠手，只是不希望以这样卑鄙的方式夺取他的性命。

    她要光明正大地打败他。

    那五条尾巴算是她为被他杀死的凡人讨回的公道，迟早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真正的实力，打得李舒怀心服口服。

    司空辰知道阿青师妹与李舒怀对战后消耗甚多，刚想告诉她他帮她在问枢长老那里请了假，就看见她整顿行装，又不知道要去哪里。

    阿青师妹，你还真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怎么刚回山门这就要走？我听路师弟说，你这次受伤可不轻。

    素和青心想这路尘尘什么时候跟大师兄也热络起来了？

    李舒怀那几爪子是将她伤得很严重，但之前无心与沈、路两人为她疗伤，师尊与掌门又都给她塞了不少灵丹妙药，她早就不觉得身上的伤有什么了，但她仍感念司空辰的关心，坦白地说道：

    大师兄，我要去大慈悲殿一趟。

    她一想起无心和尚那傻乎乎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又想到这是在大师兄面前，她这样笑好像有些失礼，于是敛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大师兄，我是与无心大师有要事相商。

    不止是要事，还是人生大事。

    司空辰眼前忽然浮现那日在大慈悲殿见到的剑穗与璎珞，心头沉甸甸的。

    哎呀，孩子早恋怎么办？他这个大师兄可真是不好当啊。

    阿青师妹，你要知道虽然我们蜀山风气还蛮不错，但是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这个嘛，他，那个嘛。总而言之，师兄，师兄还是支持你的！

    素和青看着司空辰噗嗤一乐。

    真不愧是师徒，说话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司空辰也不知道他与自家师尊的脑回路虽然南辕北辙，但最后居然殊途同归，他看着素和青下山而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们蜀山风气倒是蛮开放的，不会介意自家弟子拐来一个和尚，可也不知道大慈悲殿方面对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住持叫外人给拐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