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坦坦荡荡

    终于到了无遮大会最后一日。

    大乘、小乘两派各自推举出一位佛修，想要掰扯明白到底是哪个更胜一筹。二位大慈悲殿弟子各自坐了一个莲花宝座，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今日恰巧也是盂兰盆会的最后一天，碍于不少信众热情太盛，加之素和青与无心两位高手坐镇，短时间内不必担心魔修又来侵扰，大慈悲殿方面还是决定大开方便之门，叫信众们也一同围观这最后一场比试。

    人头攒动，观者如潮。

    无心作为大慈悲殿住持这最后一场无遮大会自然不能错过，他将昨日沾染了血迹的袈裟换下，又换了一身一模一样的赤色袈裟。

    此时，无心正端坐在两个莲花宝座之间，两位佛修吵得激烈起来的时候，他会开口劝解或是指点一二，其他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并不过多干扰他们的辩论。

    素和青与色空空站在下面的看台上，一个正注视着高台之上的无心和尚，另一个左顾右盼不知在踅摸些什么。

    青青，你是不是要回蜀山了呀？

    素和青点了点头。

    那我能不能也和你去蜀山玩儿呀？

    素和青偏头看了色空空一眼，无所谓地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你来蜀山干嘛？

    色空空灿烂一笑，又开始撒娇。

    当然是想要看蜀山有什么好看的男人啦！

    素和青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虽说她不觉得色空空有什么坏心眼儿，可她到底是合欢宗的宗主，她并不相信色空空的心思会全放在男人身上。

    归根结底，这也是一种伪装。

    只是不知，她到蜀山又有什么盘算呢？

    素和青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与她耍起嘴来：

    蜀山最好看的男人嘛，那当然还是我的师尊云岫仙君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果不其然看到了色空空的表情由喜悦到失望的精彩变化。

    色空空小声嘀咕说：

    青青你也真是的！谁不知道云岫仙君长得好看呀？可我哪里敢染指他嘛！哦！青青你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是不是？青青你真坏！

    素和青摇头失笑，再度看向无心。

    她是有拿色空空开玩笑的意思，但是这句话也不作假。

    整个蜀山之内再也没有比云岫仙君更为丰神俊朗的男子了。

    听说在师尊还未名扬四海之前，就有不少仰慕者千里迢迢赶到蜀山只为见他一面。

    但是，云岫仙君不管来的是谁一律以剑相迎，等到后来他修为高到无人能敌的地步，也就没几个人敢再找上门来。

    色空空又缠着她问了些有的没的，素和青架不住她这副磨人的模样，七七八八地回答了她的问题。色空空像是终于满意了，笑眯眯地对她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青青一定要带我去蜀山玩儿！

    素和青没有看她，但还是与她约定道：

    你来蜀山自是没有问题，但你不可以隐瞒身份。我会带你正式拜见掌门，他自会以宗主之礼来招待你。

    合欢宗虽然名声差了些，但怎么说大家都是修仙弟子，掌门不是会在乎这些身外之名的人，正大光明地将人带进去也没什么。若是色空空还要隐瞒身份潜入蜀山，而她这个弟子又为其遮掩的话，到时候被人发现那才叫不妙。

    色空空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素和青若有所思地看了色空空一眼，可却只看到她的明媚笑意。

    算了，许是她多想了。

    诶，青青，你和那和尚，进行到哪一步啦？

    色空空知道这话叫人听了会给素和青惹来麻烦，她给两人身上下了隔音的结界，还特意很小声、很小声地问着。

    素和青隔着透明的结界墙壁看了不远处的无心一眼，她似有还无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只是朋友。

    色空空怒气不争地看了她一眼，道：

    怎么还是朋友呀？青青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

    素和青趁话题还没有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之前，随手撕开了色空空布下的结界，一边说了句懒得理你，一边走向了无心。

    她与无心和尚不过相识数日，这短短几天内却发生了不少事。

    两个人虽然暂时没有往男女关系发展，但是能够成为好友，素和青已经感到很欣慰了。

    话说，她本以为这无心和尚难于亲近，却不想他虽身处高位，可是心思纯净、为人和善，比想象之中要好相处得多。

    若不是她本身就带了目的而来，素和青还真要怀疑是不是这无心和尚对她有什么企图。

    言归正传。

    这最后一场无遮大会似乎进入到了关键时刻，无心的表情凝重起来，两道浓眉紧锁。

    素和青很少见到这样的无心。

    此刻见他一本正经论道的样子，她只觉他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竟有几分陌生与距离之感。

    不知为何，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似有所觉般，无心和尚趁着没人注意的空隙悄悄转过了脸，冲她温柔一笑。

    素和青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看向自己，还不等她心中细琢磨这是什么滋味，嘴角就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笑意。

    最后，无遮大会结束的时候，这场大乘与小乘之辩仍旧没有辩出个结果。

    凡我大慈悲殿弟子，不论信奉大乘之道，还是恪守小乘之修，唯愿尔等勿忘善念，心系众生。

    二位俱是我大慈悲殿这一辈最为出众的弟子，只是信奉不同的修行之道。

    若是二位与门下众多弟子辩经论道，不仅是我大慈悲殿之幸，也是苍生之幸。

    但愿我大慈悲殿弟子渡己渡人，身体力行，而不只是将大乘、小乘充作空中楼阁。

    贫僧宣布本次无遮大会到此为止，门中弟子若还有欲辩经者，还望多加钻研佛典，待到明年无遮大会一展辩才。

    这一番总结，无非是说两派都很好，有什么意见分歧也仅限在大会上讨论，不必将大会上的硝烟味儿蔓延到日后的修行之中。

    不管是信奉哪一套，最后还是要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无心环视全场，见无人异议，便向台下众人行了合十礼，这次无遮大会就算完满结束。

    素和青多少猜到了些这个结果，知道大乘与小乘之间难分高低。

    可是，不论从信众的数目还是从两派的理论来看，大乘佛教所向披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嘛，这就不是一个蜀山弟子该操心的了。

    无遮大会结束后，原本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佛修们又变回了亲亲热热的师兄弟，他们本就是在禅修理论上意见不同，只要抛开那些话题，大慈悲殿弟子之间关系还是蛮不错的。

    施主，我们走？

    无心一下来就直奔她的方向而来，随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聚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他心中坦坦荡荡，自是想不到避嫌这一层。

    素和青也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目光，在蜀山的时候，因为师尊的原因，从小就有不少人盯着她。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目光是试探、是打量，到后来她渐渐成长，那些目光变成了亲近与信任。

    因此，她并不觉得别人的目光落在身上有什么不适应，就大大方方地站在那任人看着。

    她这几日可是大大出了风头，既是修仙界第一人云岫仙君的弟子，又和大慈悲殿住持无心和尚做了朋友，而她本身又是可以击退魔修殷九重的修仙天才，重重光环加持之下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多是赞扬与惊叹。

    素和青身边站的恰好就是那个之前给她登记的小沙弥，他高兴地赞美她说：

    施主不愧是云岫仙君的高徒！

    他又指了指还在向这边走过来的无心，说：

    我们住持修为也很高的，施主你可以多与住持切磋切磋。剑修讲究的是锋芒毕露，可有时候过刚易折。若是施主能够将蜀山剑意与大慈悲殿心法融合一体，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小沙弥的想法几乎可以代表绝大多数大慈悲殿佛修，他们的眼神中散发着纯粹的善意。

    素和青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她会好好考虑的。

    那小沙弥见住持走了过来，也识趣地退开。

    无心走到了她面前，见她脸上笑意不减，于是问道：

    施主，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素和青故作夸张地说道：

    当然是因为看到了无心大师这么厉害的样子！让我觉得无心大师超棒的！

    无心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软软说了一句：

    施主就会开我的玩笑。

    可也没有说不许她再这样说的意思。

    他其实很喜欢与素和青之间的相处模式，师兄弟们只会与他商讨佛门正事，鲜少会与他说些闲话。他曾说要普度众生，可只在大慈悲殿之内，他却从未见过众生，又谈何慈航普渡？

    无心不是不知道自己渐渐起了心魔，可他并不觉得入世深些有什么不好。

    何况，他如此幸运，下山之后第一个遇到的人便是她。

    无心大师要带我去哪里？

    人群渐渐散去，无心与她一前一后走出大会，素和青以手遮目远眺，夕阳余晖在她的眼眸之中闪耀。

    橘色霞彩铺满天际，朵朵白云空中飘游。

    又是一个好天气。

    所有的悲伤与痛苦似乎都要随着一天的结束而就此终结，等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希望也就如约而来。

    去了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