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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风(二)

    

轻风(二)



    天杀的,阮厌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跟纪炅洙抢刀子,竟然还是为了救他一命,实在不符合她明哲保身少管闲事的性格。

    纪炅洙看她一身皮肉伤好不容易救回来,没怎么用力就认输了,收了刀子,刀尖依旧冲着自己:那你要怎样,跟我谈条件吗?

    灯光把他皮肤衬得白得不正常,少年抱肩,坐在床尾上,神色倏忽镇定下来,跟刚才情绪病态仿佛是两个人。

    整个刀刃就压在纪炅洙手底下,他手又按着自己小腿骨,阮厌怕真见了血,腿都不敢动了:不不不,我不想怎样,你想怎样?

    我说了,你要做,纪炅洙指了指自己,理所当然,我的猫。

    阮厌摸着鼻子,低着头,眨着眼睛试探:或许这个事他还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

    这话有点生气的味道,阮厌实在摸不透他糟糕的性格,难怪他没有朋友,谁能跟这位大爷处得来。

    阮厌被他压了一头,自知再谈势必会谈崩,可她也不懂如何与人斡旋,生疏地转移话题:可我还欠你钱呢。她微微挺直了腰,医药费我先给你打个欠条吧。

    她一边说一边拿纪炅洙丢在床上的那张白纸。

    她以为那是费用单,凑近了一看居然是她周末的物理卷子,卷子她几乎没做,只蒙了几个选择题,但现在这张纸面上有她完全陌生的笔迹。

    阮厌看着自己的选择题都被他划掉重新写了答案,不太置信道:你帮我做了?

    太无聊了。

    纪炅洙平平淡淡地侧身瞥她:蒙都蒙不对,笨成什么样子。

    阮厌没注意他话里的讽刺,她眼睛都快黏在卷子上了,也没看出来计算题第一道那句当加速度a=0时,速度达到最大,导体棒受力平衡是怎么来的,女孩子不由得咬手指甲:你让我怎么交卷子?

    纪炅洙不明所以。

    我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完整的题目,而且字迹也不一样啊。

    说得就好像原来的卷子你就有脸交似的。

    纪炅洙不管,对他而言,阮厌现在只是一个还没跟他达成交易的外人,他不需要对一个外人收敛:你想问的应该也问完了,我依旧还是那句话。

    阮厌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他怎么这么倔:那钱的事

    你怎么总提钱?纪炅洙也搞不懂她对钱的执着,不需要你还当然,前提是你答应我。

    阮厌不明白:那猫对你很重要?

    她虽然喜欢那只三花猫,但也绝无可能为了只猫这样偏激地杀人,杀不了就想方设法让对方弥补,这是个让阮厌无法理解的行为。

    很重要。

    阮厌就不再坚持了,她知道两个人谈不到一起去:你给我点时间好吗?我想考虑考虑。

    多久?

    阮厌松了口气:一她把一周的想法咽下去,一个月行吗?

    纪炅洙没那么多耐心:一周。

    阮厌装出不太愿意的样子,行吧。

    纪炅洙站起来,他此刻才真的收刀入鞘,阮厌腿都被他压麻了,微微一动,电流穿过似的阵阵酸痒。

    她锤着腿,听见纪炅洙漫不经心地:哪个学校?高二高三?几班的?叫什么?

    他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杀人?

    阮厌敢怒不敢言:桐庐中学,高二十七班,阮厌。

    纪炅洙哦了一声,挑了眉看她,神色有点变了,似乎觉得有意思:阮厌是你?

    所以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主宾语一换,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你认识我?

    不认识,不过,听别人说过你。至于听说的渠道就不必告诉她了,他们说你是

    纪炅洙微微歪头,没把那三个字说出来。

    阮厌心知肚明。

    纪炅洙又问:哪个厌?

    厌烦的厌。

    哪个人会用厌做名字。纪炅洙想了一下,长是厌厌的厌吧。

    阮厌没背过这首诗:什么?

    没。纪炅洙摆摆手,无意与她纠缠,你快打完吊瓶了,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

    所以物理卷子到底没交。

    阮厌把卷子压在课本下,露出来的半角是属于纪炅洙的痕迹:我,我没带。

    课代表沉默着看了她一眼,其实心里是知道她没有做的,阮厌其他科目都挺好,只有物理成绩全班倒数,作业交上来也没什么意义。

    但伤是遮不住的,阮厌脸上的淤青谁都能看出来,眼皮上方还贴着纱布,一看就是被打了,这让课代表心里生出了些同情。

    韩冰洁喜闻乐见:哟,这谁替天行道啊。

    阮厌低着头,照例沉默。

    谁打的?韩冰洁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像欣赏艺术品那样瞧她脸上的伤疤,你这是伺候哪个金主给伺候残了?

    阮厌轻声说:没有,不要乱说。

    阮厌是个很安稳的人,很少争端,轻轻凉凉,像任方任圆的水,温柔沉静,包容万物,可载福祸,也可覆悲欢。

    她被欺负时很少说话,更罕见为自己辩白。

    韩冰洁大约也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面子过不去:啧,你这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反正你也要子承母业,迟早都是个张腿伺候人的。

    她专往阮厌痛处戳。

    阮厌抬眼瞥了韩冰洁一眼,可这次她不再反驳了,继续低头做两耳不闻的聋哑人,其实心底是有点烦韩冰洁,十六七岁的人怎么能幼稚成这个样子?

    韩冰洁最气她一脸死人相,哪怕她委委屈屈地哭呢,如今却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得很。

    她要骂,奈何快上课了,只有嘁了声回自己座位。

    物理老师没找阮厌,他之前有跟阮厌谈过,可物理这科目是需要天赋的,阮厌是那种努力但的确不入门的人,老师也知道她不是学物理的料,甚至提过直接让她放弃物理专攻长项。

    阮厌想,再怎么放弃也不能只考三四十分吧,太拉分了。

    往日上物理课听着听着总是要犯困,但今天她听得格外认真,毕竟手里有东西,意外的是纪炅洙卷子很漂亮,这个物理成绩只怕在级部也是能数得着的。

    他是那种步骤能省则省的解法,恨不得写个公式再写个结论就完,与其说阮厌在听课,不如说她借着老师的讲解拆分纪炅洙的答案。

    阮厌觉得这是她上的最累的物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