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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白雪

    

一.白雪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

    没有?穿着红袄的大丫鬟与身旁几个姐妹相视,继续问身前的小女孩儿,那你家中姓什么?

    站在她们身前的小女孩儿瘦瘦高高,面黄肌瘦,头发也不多,细而发枯。她的面颊倒是微有些圆,挂着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眸子,可怜兮兮,透出几分娇憨可爱。

    撇开府上刚给她的小袄,她内里就只有几件单薄的粗麻单衣。

    忘了,生怕自己被嫌弃,她瞧见檐下盛水的小缸,里面结满了冰块,几欲溢出,她改口,有了,有名字,我叫小满!

    大丫鬟笑了:方才还说自己没有。

    我刚起的!小满慌忙要下跪,姐姐们,留我在府上吧,我绝不偷懒。

    诶、诶,这是做什么?众人拉她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是王爷救了你,你就先安心在府上待着吧!

    小满迷茫:那我待在这里,做什么呢?

    她被父母四处转手,只可惜她模样不够水灵,家中又实在拮据,养不活她这一口,便把她扔在路边,若非方才被王府的人带回院子,她差点就冻死了!

    面前站着如神仙般的姐姐们,小满一心想留在王府,几个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支人去问府上管家。

    老管家年过古稀,听说了事情经过,眉头微抖,又微微颤颤往姬秀的院子里去。

    这府邸本就是临时落脚用的,姬秀几年都未必来几回,许多侍卫都瞧着面生,好在老管家还认得姬秀身边的听雨,探脸问:总管,王爷在里头吗?

    听雨乃是朝廷内宦,姬秀身边的老臣,寻常人见了他都要喊一句总管。

    听雨颔首:老人家,前来所为何事?

    官家这才将阿满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听雨面不改色,心底倒在想这管家真是在偏远府邸待糊涂了,随手救个人,也值得亲自过问王爷?也不怕王爷翻脸,又将人挂在树上打一顿。

    他指了指脚下的石砖:府上还不缺这一口人的饭,留着就是,咱们王爷最近行善积德。

    老管家这才退下,只是他人还未走远,就已听到王爷院内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再回头时,只见听雨总管的背影消失于院门里。

    一路上,听雨足下生风,待他赶到小院的庭中,额上已出了层冷汗。只见院中碍事的绿植都已被搬走,最南边的院墙下立着一个宫奴,左腿已中了一箭,因疼痛,他的身体抖成了筛子,却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不远处耷拉着舌头的烈犬。

    两边立着惊慌失措的下人,几个侍卫在一旁左右为难,不敢上前。

    院子北面站了个白衣雪发的少年,在这寒冬天,他穿得格外单薄。外衫被一旁的侍卫抱着,净色白衣发着微微绸光,窄瘦的腰束得很紧,他未曾冠发,腰边的白发微微搭在他的手上,而他修长若玉的指尖正握着一把长弓。

    拿箭来。

    少年招了招手,他的话语不带丝毫波动,侍卫们求救般看向听雨,后者哀嚎一嗓子,上去直直跪倒。

    王爷,王爷,这又是在做什么?听雨跪在姬秀神情,扯着嗓子哭,嘉敬太妃在世时,时常教导咱们仁爱、谦卑,宽和若是太妃在天有灵

    一个太监扯着嗓子鬼吼鬼叫,场面顿时有些滑稽,姬秀二话不说拿着弓上前一脚踢开他。

    你也知道母妃这样说,姬秀抬起脸,指了指墙下的太监,这奴才说我未曾遵循母妃教导。

    听雨从地上极快地站起来,怒目圆瞪,假意问四周众人:有这回事儿?谁敢?

    他拉来一个侍卫,命令道:你说,方才怎么了!

    侍卫结巴:朝中有人对王爷不满借小福子的嘴传话说王爷性情乖张

    胡说八道!听雨快步走到墙下,拉过快要昏迷的小福子,用力抽打他的嘴,坏奴才,坏奴才,你对王爷不敬,就是对太妃不敬!朝中的胡言乱语,你到王爷眼前说什么?

    小福子本要失去意识,被听雨几个耳光又打精神了,连忙赔罪: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错了就赶紧下去!别在这碍眼。听雨似是怕小福子走得不够快,见两个侍卫扶起他,还不忘在小福子的屁股上踹一脚。

    姬秀沉默不语,对眼前的一切没了兴致,他坐到院里的梨木凳上,支着额头看荒芜院景,仍旧没有穿外衫。

    他的生母嘉敬先太妃乃是极寒部落的血脉,模样本就与中原人不一样,部落许多人都是天生华发,不畏严寒,而姬秀也是如此。

    听雨劝他消气:王爷,别跟那些老东西一般见识。

    姬秀不置可否,他问:你也觉得他们说得对吗?

    奴才对王爷一片忠心,听雨咽口水,不过,当众将皇上踹下水池,这实在有点有失考量

    天可怜见,当今圣上才是五岁幼童,门牙还缺了两颗,中秋宴上,豆丁大的皇上前脚还黏着姬秀喊皇叔,后脚就被姬秀踢进了池子。

    姬秀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笑了起来:你说得对,本王应当趁没人再把他淹死。

    王爷慎言。

    本王还不够慎?姬秀站起身,忽然想起什么,这一路上乐善好施,若母妃在世,也要说一句功德圆满吧。

    太妃在世定会为王爷动容。

    姬秀可不信这些场面话儿,他眼中笑意稍浅。

    站了一会儿,他将外袍披在身上,往外走去,见空中下起皑皑白雪,才想起先前救的人,顺口又问:救的人怎么样?

    留在府上做丫鬟,听雨跟在他后头,王爷要见吗?

    他拢起长发,鬓边碎发遮掩着他精致的面容,姬秀拧眉:我见她做什么。

    那王爷这是去哪儿?

    姬秀淡笑:去看看小福子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