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南城是榕城旧区之一，却因为整个区内旧屋众多，又不像西城那样商业繁华，于是龙蛇混杂，犯罪率常年居全市首位。这样的环境下，这地方自然成了榕城黑道一个重要据地。

    既然是据地，警局里定有人照应。

    池岳东让人把林竞尧关在南城警局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他想要摸清林竞尧的底，同时也想变相地给他个下马威，好让他再一次清楚地知道在榕城谁才是真正的老大。

    林竞尧在南城警局里呆了四天，前三天连着被关在小黑屋里。

    审他的是警局里工作了有七八年的警察，年龄不老，资历倒是不小，审问的手段一套套的，没日没夜地对他精神和肉体双向施压。

    可惜林竞尧嘴紧，他们反复折腾也没问出什么话来。

    因为南城警局最近调来了一名新领导，按着规定三天内问不出什么就必须放人，办事的不得不和池岳东知会一声。

    其实在得知林竞尧私自碰了货后池岳东一开始的反应的确很激烈。在榕城，还没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有小动作，林竞尧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隔了两天，等冷静下来，他就觉得这事有蹊跷。

    那几个云南人来路不明，姑且不说他们放出消息的目的，光那晚双方冲突时他们亮出的军火以及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狠命玩法，就知道这伙人应该不简单。

    榕城是整个淡江三角洲交通最便利的城市，也是境内南方最利于毒品交易的地方，近年来在池岳东的周旋和撮合下，榕城的黑帮达成一致，一致排外。也因此，货进榕城就会有当地人接手，这块肥肉从未落入外人口中。

    可池岳东清楚的知道，未落入外人口中不代表就没人觊觎。榕城这个市场永远是只色香味兼具的蛋糕，众人眼红的福地。

    **

    警局门口。

    这地方是闹市，傍晚五点一过，摆夜摊的小摊贩陆续出现。车在门口能停的时间不多，司机不敢走远，只能坐在车里等。

    没多久，出来几个人，保镖、梁开、以及消失了数天的林竞尧。

    一见到人，司机立马下车，绕道那边，给他们几个开车门。

    梁开让林竞尧先上，自己跟在后头，上车前反复看了眼周围。

    经过上次奥港码头的事，梁开不敢再有任何懈怠，他让人连夜把一台奔驰做了防弹改装。车起步有些笨重，不过车身牢质，对他们来说能保命。

    梁开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到处找林竞尧，几乎没怎么睡，上了车，一脸疲惫靠在椅背里。

    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林竞尧，林竞尧情形比他更差，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不说，胡子拉渣，神情阴郁，很没形象。他是在医院被直接带走的，伤口几天没有处理，贴着的纱布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灰黑色，上头血迹污渍染在一起，还有些烟灰沾着。

    靠梁开骂了句粗。

    林竞尧往后靠的时候撞到伤口，他龇了龇牙，皱了下眉头。

    他问梁开要烟。

    梁开摸了摸烟盒，空了，坐在前头的小弟立马转身，给他们俩递上。

    点了烟，吸了几口，林竞尧合着眼休息。

    梁开藏不住话，又骂了句粗，说：哥你知道这次捞你有多难吗

    林竞尧自然知道。

    以往不是没进过警局，他和梁开最早在榕城打天下的时候就是警局的常客。但那个时候出钱很多事就能摆平。不像这次，他要求见律师，被驳了。要求和亲友电话，也被驳了。除此之外，警局的人抓他审讯，七十二小时没让他合眼，问他关于毒品交易的事。

    他没那么好糊弄，被带走时明明说是配合奥港码头爆破案的调查，到了里头全然变样，明摆着是有人要搞他。

    搞他的人是谁梁开没说，不过林竞尧心里有数。

    他们提了什么条件？

    让我们交出货。把货给冯青山，这次的事就一笔勾销。

    池岳东的意思？

    冯青山提的，揪着池爷之前对外说的话，现在说我们抢他生意，让池爷为他做主，操，两千万等于白白送给他。

    梁开说完一拳砸在前排椅背上，他手上有伤，是一条显眼的刀疤，看着刚愈合没多久，上头的血痂还没掉。

    林竞尧眼神盯在上头几秒，你和他们动手了？

    梁开甩了甩手，闷着笑了声，是他们和我动的手，我一不留神，把别人一根手指头剁了。收手的时候有点急，划着了自己。

    语气轻松，像是没什么事。

    林竞尧再看一眼那伤口。

    梁开自己把话说全了：我也是搏一搏，看池爷究竟向着谁，没想到赌对了，那人在地上打滚哇哇叫，池爷嫌烦让人拖了出去，手指喂了狗。冯青山那张脸憋得都发紫了，说要做了我，池爷让他和我单挑，他孬种一个，秒萎。妈的，就这怂样还想当话事人。

    林竞尧听着，但没接话，却问：孙诚呢？怎么没来？

    梁开扭了扭手腕，咬着牙说道：靠，那小子给我报信后人就不见了，这几天也不知道躲哪，电话不接，人不出现，我想可能是你让他去办事，给他留了言，让他完事后来找我们。

    给我电话。

    梁开把手机给他，看他拨号的时候又吸了两口烟。

    车里安静，电话声音能清晰听见，那头仍是关机。

    林竞尧又拨了一遍，结果一样。他捏着手机，眉头蹙紧，神色不定。

    他最后出现在哪？他问。

    梁开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答：奥山，奥山那里的兄弟们说在最外头的仓库码头看到过他的车。

    林竞尧眼神看向窗外。

    时至夏天，这个点天空还亮着，天的尽头遍布彩霞，层层渲染，像在青布上泼了层兑了水的血迹。

    去奥山。林竞尧说。

    奥山？哥，那里现在警察多，我们现在去仓库怕会

    不去仓库，去码头，你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我的船还在不在。

    哥，现在出海？

    我被带走前让孙诚开船去办过事。林竞尧说道，我怕有意外。

    **

    林竞尧和梁开离开南城警局没多久，一台路虎停在警局门口的停车位上。

    童佳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进入警局。

    十分钟后，她又从警局出来，上了车。

    周舟等她扣了安全带，合起了原本大开的车窗户。

    怎么？人在这吗？他故作随意地问道。

    童佳上车后就一直楞坐着，等周舟问完，她失神地摇了摇头。

    周舟看在眼里，眼神明显的暗了暗，所以，你是不是决定把整个榕城的警局都走一遍？

    不用了，我打听过，人应该就在南城。

    隔了一会儿，童佳又说：其实我也打听到他的确有犯罪的嫌疑，现在只是没有人赃并获。

    周舟沉默了。

    这段时间叶楠逼着童佳离开榕城，童佳一拖再拖，还给方有业打了电话。没想到叶楠态度坚决，揪着童佳受伤的事不放，死活不信童佳说的自己是因为不小心才受了伤。她让方有业调查，这才得知童佳是经历了一场枪战，自然更不会放童佳继续留在榕城。

    童佳拗不过她，最后只能把周舟搬出来，对叶楠说自己和周舟约好了在榕城多玩几天，等过几天就跟她回上海。

    童佳把这些和周舟说了，也坦白了自己留在榕城的真实目的。

    周舟没说什么，她却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自己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拿他当了挡箭牌。

    偷偷睨过了周舟一眼，童佳放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周舟没开口，童佳自顾自继续：其实我也不是放不下他，我只是性格使然，你懂我的，我读的是新闻，又在拍纪录片，我对事情真相有种不追根究底就不罢休的执着。

    周舟仍是没开口，童佳只好扯了扯他的袖子极力辩解：我只想看清他的为人，好让自己心死得彻底。

    她看着周舟的眼睛。

    舟，你还说你永远支持我，怎么现在脸色那么难看？

    周舟的脸色的确很难看，他难看了好几天。

    童佳仍扯着他的袖子，他脸别过去，看着窗外。

    童佳。他突然叫了她一声，这一声叫的有点儿严肃，也有点儿冷。

    嗯？

    童佳正了正坐姿，态度跟着严肃起来。

    你没看出来吗？

    周舟扭回头，再一次看着童佳。

    童佳还没对他的话做出回复，他开口：你是真没看出来我在追求你吗？

    童佳：

    童佳的表情很是吃惊，她吃惊起来眼神也跟着变动，竟然有些茫然有些失措。

    幸好没有厌恶和不耐。

    周舟盯着她看了几秒，揉了揉她的发顶，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在追求你你看不出来吗？我从美国追你到中国，就是希望和你能有一个开始，但你却对我的追求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