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贴

    经过一小时的车程，黎雨墨终于回到若山市，不像繁华的北市入夜后还有精彩的夜生活，过了晚上八点，若山车站外头黑压压一片，只剩几盏路灯乱无章法地闪烁着。

    角落一隻野猫潜藏在阴影之下，双瞳发亮，突兀地像悬浮在半空中，灯光忽明忽灭，实在阴森诡譎，经过的路人纷纷加快脚步。

    黎雨墨双手插在口袋，低着头脚步缓慢，额前稍长的碎发，顺着优美的弧线遮住他的眼堵，车站到家里不过十分鐘左右的路程，他却彷彿要走一世纪。

    多数店家已经打烊，黎雨墨随意在便利店解决晚餐后，回到他家那片老旧社区。

    社区是统一的五层楼公寓，死灰色的水泥墙外观，配上浓浓廉价味的砖红色油漆内装，不知道当初是哪位设计师的杰作。

    黎雨墨站在四楼门口，从书包深处挖出家里钥匙。

    客厅里父亲黎国寺半躺在沙发上，电视播的永远是政论节目，此刻正跟着名嘴骂得狗血淋头，一听到进门声，声音严肃的令人不寒而慄：「去哪？怎么这么晚回来？」

    「去参观社团了。」黎雨墨盯着地板说。

    黎国寺又问：「作业写完了吗？」

    「刚开学没有作业。」黎雨墨回。

    「晚回来为什么没先讲，手机买给你装饰用啊，还是你只会玩游戏，现在的小孩每个都沉迷打游戏，我看你也跟他们一个样。」

    「我有先传讯息报备。」

    黎国寺明明使用智慧手机多年，但仍常常不看讯息，和他联络总有一天以上的时差，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行为没有影响到工作。

    明明是黎国寺错骂，但他不可能拉下脸道歉，只能板着脸大声说道：「我没看讯息是我的错吗？晚回家本来就是你的问题，谁准你这么晚回来，是怎样，还是给我偷跑去哪里鬼混？」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了，黎雨墨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无可奈何，现在的他早已不想反抗，只觉得很累，想赶快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说了是去社团。」黎雨墨尽力保持冷静地回。

    「社团？倒是提醒我了，加什么社团？」

    黎雨墨冷冷地答：「直排轮社。」

    「你干什么加社团，我看里面的人一个个都贪玩是吧，不想读书了吗？」

    不知道黎国寺脑回路是多么奇特，才能得到这样的结论。

    之前不管这个男人怎样骂自己，黎雨墨虽然不开心但都还是能忍，但此刻这桶脏水泼到别人身上，而且还是今天令他觉得不错的直排轮社，实在不好受。

    他突然大声喊道：「加社团又没做错什么，我也没说不读书，你又不知道我们社团在干嘛？不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

    黎雨墨平常很少回嘴，突然这么激动的反应让黎国寺一时间说不出话。

    狠狠地瞪了他爸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往自己房间走了，关上房门顿时觉得清净许多，方才的纷纷扰扰彷彿被隔绝在外。

    黎雨墨长舒了一口气，但心头仍然愤恨不平，坐在书桌前拿出手机，主画面一片空荡荡，除了几个必要的app之外，剩下的就是俄罗斯方块。

    黎雨墨最近很喜欢这个小游戏，需要在瞬间极限思考，他很享受这种脑袋高速运转的感觉，当下的专注也能将他短暂地抽离出这糟糕的世界。

    方块在画面中高速下坠，不断堆叠再迅速消失，对于他这样厉害的玩家来说，游玩画面可以用疗癒来形容。

    游戏后期从方块出现到落下，连半秒鐘都不到，可能还是到受刚刚情绪影响，心浮气躁引响操作，一个失误不小心结束了关卡。

    黎雨墨不是对其他游戏没有兴趣，对于刚拿到手机的他，网路中的大千世界充满未知，各种东西都令他跃跃欲试，只可惜手机网路流量极低，黎国寺也不告诉他家中网路密码，他不能上网、不能看影片，不得已只好玩这种离线的单机游戏。

    只有在洗澡前后，他会短暂地打开行动网路，稍微更新一下资讯再速速关掉，哪怕多耽搁一秒都是浪费。

    和往常一样开啟网路，邮件信箱除了新增的几封垃圾信件外，还有学校刚刚发来的开学注意事项，主要内容是提醒学生开通校园帐号，并填写基本个人资料，为了不浪费流量，黎雨墨打算明天去用学校的wifi操作。

    看起来没什么重要的事，正当他要关掉网路的时候，一个讯息压线传了进来。

    「哈囉！还没反悔吧？如果反悔了我下礼拜直接去你们班上抓你xd」

    在这仅四人的好友名单中，夏悟清的讯息特别明显，还配了一隻可爱兔子加怀疑眼神的贴图。

    黎雨墨盯着这个软萌的贴图，越看越可爱，这是他在line上收到的第一个来自朋友的讯息，特别认真地思考着要怎么回。

    「没反悔。」

    传完后黎雨墨觉得是不是太简单了，怕显得很敷衍，便也想现学现卖地回一个贴图，可他只有最基本的那种内建贴图，翻来找去后发了个中规中矩，一隻熊比讚的图。

    夏悟清：「那就好，怕你是被我拉来的，其实不想参加，只是刚刚不好意思跟我说而已。」

    黎雨墨很惊讶他会这么想，不禁纳闷自己的表情到底是看起来多么不愿意，才会让别人这样误解。

    黎雨墨：「没有，反正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加的社团，今天试了一下觉得直排轮还挺有趣，所以不会不情愿。」

    夏悟清：「原来如此，如果真的没兴趣的话，直接说没关係，我不介意，刚刚也是开玩笑的。」

    黎雨默想让自己表现得看起来轻松一点，便又从基本贴图中，再传了个熊比ok的贴图。

    聊天室那头的夏悟清此时趴在床上，看着这一个简单的贴图，那个熊的表情实在呆得有够传神，莫名戳中他的笑点。

    夏悟清：「笑死，刚刚就想说了，你这贴图根本没人会用吧==」

    黎雨默：「是这样吗？我不知道，我就只有这个，也不想额外买。」

    夏悟清：「没有啦！有那种可以免费下载的。」

    「真的？」黎雨墨发现贴图还挺好玩的，此时又发了一个熊很震惊的表情贴图。

    夏悟清：「对呀！不然下次我告诉你怎么下载好了。」

    黎雨墨：「好，麻烦你了。」后面又附上一个熊说谢谢的贴图。

    夏悟清回了一个充满自信的兔子表情，并传：「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接着又补上：「好啦时间不早，我要先休了，之后再聊吧，晚安。」

    黎雨墨回：「晚安。」并再度附上一隻熊打哈欠的贴图。

    夏悟清盯着收到的一连串熊系列贴图，一看就知道是line出的官方免费组合，觉得真的很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一口气用这么多，而且还用得特别可爱。

    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夏悟清哼着歌下床去刷牙，觉得黎雨墨这个人处处充满了谜团，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他却不知道，一下近一下远的距离感，那双看起来沉重的眼赌，以及今天在试溜时他低声说的那句话…

    「没关係，之后就知道了。」夏悟清有精神地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完，便爬上床睡觉了。

    另一边，黎雨墨传完最后一个贴图后，往回翻看刚刚的聊天纪录，按照以往这些东西等于消耗掉的网路流量，尤其图片更是浪费，但今天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心痛。

    此时的他内心舒服了不少，刚刚所有不愉快一扫而空，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黎雨墨再次打开俄罗斯方块，一不小心就破了自己的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