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转折篇
而这样单路挑战的硬性胜利，是当年岳家军以十余年的积累，近乎主将临战的实战，才勉强可在理论上达到的…李显忠虽强，距离岳飞还是有些差距！更何况：李显忠最可怕的对手始终不是金军，而是邵宏渊！ 金军行动迅速，因当年夏天一直下雨，使得恃骑射的金军无法使用他们用胶为原料制作的弓箭。这时坐镇开封的都元帅仆散忠义终于凑齐了万余张劲弓，火速送去给前线的左副元帅纥石烈志宁！ 还是要隆重介绍一下纥石烈志宁。此人是金*队中的异数，按理他早该死很多次了！ 他出自名门，父亲是开远节度使纥石烈撒八，老丈人则名震寰宇，是地球人都知道的完颜宗弼！由完颜亮展开的皇室清洗风暴中，完颜宗弼是重要目标之一，其直系亲属全部死光光，可纥石烈志宁偏偏逃过去了，走的路线和完颜褒还很像，都是到边疆站岗。之后风云变幻，完颜亮南侵受挫，导致后院起火，完颜褒乘势而起，号召所有被压迫的人反抗，可纥石烈志宁就是不支持！ 这就很古怪了，完颜亮是女真公敌，搞得全民皆反，为什么纥石烈志宁还貌似拥护他？回到家，老婆那一关都过不了吧？ 可原因一说明，金国每一个官员都变得沉默。因纥石烈志宁的理由是：完颜亮是皇帝，而皇帝不容侵犯！只要完颜亮还活着，他绝不造反，最多保持旁观… 他说到做到，不管局势怎样恶劣，直到完颜亮在长江毙命，他才向完颜褒效忠。之后被委以重任。随仆散忠义一起去平灭第一次契丹大起义！ 从这份简历可看出纥石烈志宁很不简单，他有着女真人所罕见的坚定信念，认准的事情绝不游移更改。属不要命型的一根筋动物。且还有着实战经验，平灭契丹大起义是件不比冲击南宋长江防线轻松的事。一样的血流成河，且一波三折… 这时，纥石烈志宁率1万金军为前锋，临行前向金世宗预计了下战果：陛下不必忧虑，此战必胜，所期待的是能不能活捉李显忠而已… 完颜褒沉默。一代名将的传奇人生在当时金、夏、宋三国之间独一无二！无论是在北宋西军时代、金时代、伪齐时代、西夏时代，都横行千里、所向无敌，走到哪都一片血雨腥风！这时更击破两淮防线。进逼河南开封重地，从哪一点上，都让人心惊胆颤！ 想活捉？几十年来很多人都做过这个梦，可醒来时都鼻青脸肿，一身冷汗… 在纥石烈志宁背后大约一天行程处，是河南境内主帅孛撒率的主力近10万金军、还有主帅仆散忠义在开封城内坐镇。在这种配置下，金世宗的心情才稳定了些，开始了煎熬的等待… 金国家大业大不假，可每一处角落都必须留兵镇守。黄河以南物产丰富，是金国财帛重地。绝不容失，可能派出的兵力也就只有这些。此时态势已和当年岳飞第四次北伐时相似了，开封区域内的兵力都已派上了前线。如再被宋军击败，那么就会形成一片真空地带，南宋军队可长驱直入，恢复旧京，直至黄河南岸。那是刚刚站稳脚跟的完颜褒所无法承担的恶果，影响会迅速波及至金国其它区域内！ 17日，辛次膺被任命为参知政事、洪遵被任命为同知枢密院。当时北伐的捷报不断传来，辛次膺作为主战派的干将，却仍上千言书。请加持重。 21日太上皇赵构的生日，宋孝宗赵昚率文武群臣去德寿宫为“父亲”祝寿。此后岁如常。 金国重新制订出征军逃亡法。尚书省上奏：要求将天德年间被诛大臣家中的奴隶及跟随移剌窝斡叛乱者全部编为兵士。金世宗认为如今刚刚四方甫定、民意稍苏，而复行签军之法。不可。 21日，纥石烈志宁率精兵万人，自睢州抵达宿州。 李显忠出城应战！这是关西将军的惯例，更是一代名将的风格！多年与金军打交道，他深知两军初遇时的战绩，绝大多数将主导整个战役的胜败…一句话：对付女真人，必须首战大胜！ 宿州城南门外，金军骑兵向李显忠的西路军发起冲锋！这是女真战史上的经典招数，一波接一波永不休止的冲击，哪怕不能击破，也要被耗垮！提到冲击，要说一下数字： 金军骑兵一般连续冲锋十余次，足以解决战斗。通常这也是他们的极限。但这一天战况是金军连续冲锋达数十次，这个数字是女真建国第一代军队里都少见的！效果显著，南宋将领的怯懦如期而至，军官李福、李宝带领部队想逃跑。李显忠跃马赶到，亲手挥刀立斩了这两人，才稳住了阵脚！ 后退者死！李显忠用血淋淋的人头告诉全军：这是场敌死我活、没余地的战斗，只有胜利才能平安走下战场！没比这更有力的命令了！每一个南宋士兵，不管勇敢的还是怯懦的，都或被激励、或被恐吓出了惊人的勇气！ 首战大胜！在金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冲锋数十回合的战况下，一代名将的西路军取得压倒性胜利！当天李显忠收兵回营时心情应是奋悦而轻松的，从宋金以往的战史来看，之后事情会容易很多。首先金军会后撤，其次接下来的战斗难度会锐减，再没第一战这么艰难… 可李显忠错了！仅仅隔了一晚上而已，第二天22日晨，孛撒10万大军到位后，纥石烈志宁率全军四面围住宿州城，在南城门外列大阵，拥主将孛撒临战…和以往金军自我感觉良好，不管对手是谁，都轻慢骄横待之的态度何其不同！ 一代名将直觉般地感到不对头，战局在向异常转化，单凭他的西路军很可能解决不了问题。为了保险，他硬着头皮去找了邵宏渊。建议两军同时出战！ 可邵宏渊拒绝！理由是据东路军观察，金国近期还会有建制巨大的军队增援，加上宿州城外的敌人。数量已远远超出北伐军的承受。我们应理智些，考虑…退守！不仅不出战。还想撤退！ 李显忠怒火升腾，忍了又忍，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事后当他反省这一切时，最恨的就是这一刻自己为什么还要忍耐，后退者死！他应像昨天在战场上砍掉那两个懦夫的脑袋一样，砍了邵宏渊这个败类！这样，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更变态的事了！ 可这时他没法知道未来，只有愤愤扔下一句话“我只知有进。不知后退”就带西路军冲出了宿州城，与10余万金军决战！ 这一天的战况激烈程度是前一天的翻倍，金军在纥石烈志宁、孛撒的驱动下，创下了宋金交战史上的纪录，他们居然连续冲锋了百余回合！还只是在一个上午内完成！ 这是一从所未见的强度！10余万金军轮番上阵，绞杀西路军不足4万人，结果居然是金军被阵斩左翼都统及千户、万户数人，5000金军横尸沙场… 临近正午，烈日当头、空气闷热，疆场上每个人都剧烈喘息。金军最后一次发动了冲锋。史料记载：这一次李显忠后撤了，他的部队背抵城墙，以克敌弓远射。逼退了金军… 很明显，西路军已快被挤干榨尽，战力所剩无几了。好在金军同样如此，他们退了下去，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西路军没回城，就在城外就地休整。一眼望去，数万人解甲坐地、战创遍体、浑身是汗，在烈日下艰难喘息… 斗志仍在，体力却不济了！这是亟需援军的时候！大家都若有若无关注着身后的城门口。如现在里面冲出来一直养精蓄锐的东路军，那可有多好！ 居然心想事成？城门开了。跑出来的居然是东路军主将邵宏渊本人！惊喜…一时间，战场焦点都聚集向这里。邵宏渊是中心！ 只见此人骑着马，在战场周边巡视，看了很久，等关注度达到顶峰后，终于说了一句话“当此盛夏，摇扇于清凉之下，且犹不堪，况烈日中被甲苦战乎”这么烈日当头的，摇扇子乘凉都来不及，居然还有人披甲作战，打个没完没了？ 这句话瞬间传遍沙场，每一个打得浑身是伤、累到吐血的西路军士兵都气得头晕！之前他们浴血奋战、坚定不屈，表现得越是正面，越是在这句话下感觉自己多傻。再没自己认真做事、却被嘲弄成sb更泄气的了…而有些所谓的“有心人”更是听出了话外之音：这么热，众寡悬殊，还出城决战，为的是什么呀？如不是主帅李显忠只凭自身激情，贪图一时之功，哪会像现在这样不顾将士们死活？联想到之前不许队伍进城休整，不分发战利品…大兵们看向李显忠的眼神都变得怪怪的，之前英勇伟岸、战神般的无敌形象顿时大打折扣！ 说完这句话，邵宏渊就施施然骑马回城了。外面太阳依旧毒辣，阴历5月22日的艳阳天下，金军重新集结，又一次冲向李显忠的西路军！ 人，还是那些人。上午时还血贯瞳仁、杀伐无惧，让金军创下了记录，而他们自己则打破了记录。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是南宋史上当之无愧的硬汉铁军！ 可中午过后，一切都变了！这些人无精打采，铁血铸成的心灵被蒙上一层阴暗可耻的幕布，变得犹疑、迟钝，甚至很逆反！邵宏渊的话对战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影响！这一刻，他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很多人都相信：定是秦太师附体了，才让他把汉奸这个职业做得如此到位！ 人心散了，一代名将已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只能亲自冲锋，以行动带动起后面这些灰心丧气的士兵们！他坚信：北伐是他，也同样是后面这些士兵们报仇的机会！他不信每个人都像邵宏渊那样自私卑劣！ 李显忠赌对了！在他的感召下，仍有足够多的南宋士兵冲了上去，帮助他再次抵挡住金军攻势。而这也是金军的极限了，片刻后，中午时分的相峙状态再一次出现了…两军相峙，谁也无力主动挑战。 太阳逐渐偏西，黄昏降临，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可变化突然间发生了！ 李显忠背后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刺耳的锣鼓声，更多的杂乱声随之而起，像是很多人马在急速移动中… 李显忠无法回顾，他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那是中军统制官周宏在散播谣言说金军新增大批援军，马上就要攻到了！一时间鸡飞狗跳，宿州城里人喊马嘶。许多人都开始了逃跑：周宏、刘侁、还有：邵世雄！ 多古怪的场景！以宿州城墙为界，城外部队与金军对垒，死战不退。城墙里边连块砖头都没扔过的部队居然开始了逃跑！逃跑的人里就有邵宏渊的儿子邵世雄！ 逃跑迅速波及到城墙外，本就觉得吃亏上当受骗的西路军顿时炸营！士兵们乱成一团，军官们则反应很快… 左士渊、李彦孚也直接拍马就走，逃跑前还不忘带上所部人马一起跑路。眼看着溃兵大势将成，再过片刻就会不可收拾，李显忠当机立断，下令全军回城！ 这个命令是当时能做的最正确选择，唯有让集体慌乱的士兵们进入一相当稳定的区域内，才有阻止全体逃跑的可能…可命令永远可能被执行走样。这回一大批中级军官：张训通、张师颜、荔泽、张渊…共19人违抗了命令！他们以两路主将不和、无法再战为理由，拒绝入城，纷纷抛弃部下，各自逃命！乱了套的西路军顿时乱上加乱，失去建制指挥的士兵们只知道跑！他们有的跑向了别处，有的争相入城，几乎是一瞬间就把城门给堵死了！拥挤践踏、尸体狼籍，本是一个完整编制的西路军像噩梦一样的自我崩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