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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戴术士

    好一个兵败如山倒,中书令庾亮,有些颓唐的跌坐在地上,满头青丝俱作花白。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庾亮满心伤痛,回想自己这苍茫一生,回想自己在圣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诺言,回想着自己辅佐先帝,先皇和今上三朝,最后却落于这样的境地,内心忍不住,有些怅然。

    “败了呀!败了呀!”

    庾亮仓皇不已,然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到了曾经发生的一件事情,他那时候重病在床,他有一位至交好友,是一位术士,名叫戴洋。

    那时候他经常给自己一些建议,并且帮助自己保养身体,让自己从重病中恢复健康。

    那如今只能再次寻找自己的好友了,也许戴洋能有帮助自己的办法呢?

    “大人,您已经身上负伤了,你不能够再这样拖延下去了,万一要是病重了,咱们颍川庾氏该怎么办?”

    手下之人连忙的恳求道。

    庾亮呻吟愈发凄厉起来,“我要见戴公,你们把戴公带过来。”

    而后吐出一口鲜血,躺在了地上,属下之人慌忙把他抬到了床榻之上,再而后忍不住狂奔而去,心里头牢牢记住庾亮的吩咐,一定要见戴公,戴公何人?

    戴洋,字国流,矣兴郡长城县人氏。

    听说他年纪十二岁的时候,他病死了,过了五天又活了,他说:“我死的时候,天帝让我当酒藏吏,授给我符篆,随从都跟在我的大旗后面,将要登上蓬莱山、昆仑山、积石山、太室山、庐山、衡山等等。过了不久却打发我回来了。逢一老父,谓之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

    戴洋善于根据天象变化来预测吉凶,曾经他知道吴国即将灭亡了,使推托自己有病而不去做官,回故乡去了。

    戴洋是当朝有名的占卜名家,听说丞相大人王导也曾重病,还在担任丹阳太守时候,就已经特别请戴洋看病。戴洋说:“你的本命为申金,土生金为金之主,此地名东冶,火光照天,为金与火相煎,所以受害而病,只要将太守府迁出此地即可。”王导立即迁出东冶,病果然就好了。

    戴洋因此名声愈发的大了起来,渐渐有更多人都前去延请戴洋,只是戴洋为人却极为低调。

    戴洋表现出来并不是如同寻常名士一样极具风范,反而稍稍有些反常,戴洋生来矮小丑陋,其貌不扬,但喜好道术和各种占卜方法,并且常有灵验。

    可是如今又该从何处来寻找戴公的踪迹呢?

    重镇邾城失陷,将军毛宝、樊峻投水而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建康。

    圣人当朝大怒,几乎下令要斩身为主将的中书令庾亮,而后先前败退的谢尚将军却愿意求情,随后朝中的衮衮诸公们相互对视,而后还是决定先求情,毕竟颍川庾氏是太后外族,中书令庾亮大人也是今上的嫡亲舅父。

    南康长公主驸马都尉桓温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他自然也想杀了颍川庾氏的庾亮,可是此时自然不能拂了众意,也许今上此刻只是气昏了头。

    晋国从未遭此大败,赵国简直是无比可耻的前来,可是他们又能如何,虽然早就预知或许庾亮会失败,有借此机会削权的意思,但是圣人如何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大败,奇耻大辱啊!

    圣人气的发抖,而后甩袖而去。

    只剩下朝堂上跪着的衮衮诸公们。

    庾太后原本正在午睡,颍川庾氏的人派宫婢传递了消息,皇帝在金銮殿大发雷霆,他们颍川庾氏面临着灭顶之灾。

    刚刚被皇帝赐婚的喜悦之情在这一刹那全然消失。

    庾太后从梦里头惊醒,她已经数次在梦里梦见先帝和先皇,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都在暗示着自己的寿命不久远了,庾太后浑身发冷,当下打起了寒战。

    可是下面的人还等着她拿主意呢?

    自己那兄长难不成是疯了不成?为什么非要揽这起子事情,要是永嘉南渡之前,他们大晋国国土辽阔,也可以坦然说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如今又该如何呢?晋国输不起了,寸土必争,所以这是极大的过错,况且,在此之前,庾亮曾经信誓旦旦,甚至为此定下了军令状。

    她慌里慌张起来,想要去寻找圣人,可是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脸彷徨的宫人们,又忍不住明白了自己才是主心骨,要是自己都慌了的话,他们颍川庾氏,便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她收敛容色,强忍着慌张,沉声道:“莫要慌张,为哀家洗漱更衣,前去觐见陛下。”

    等庾太后收拾好被簇拥的前去皇帝的麒麟殿的时候,外头已然下起了小雨,冷冰冰的雨丝里头,庾太后忽然想到当时当时还是太子帝长子先皇和身为皇子的今上同时病重,自己为了颍川庾氏将来的前途,只能够忍住内心的压抑,舍弃今上,前去照顾长子,因为长子是太子,是晋国未来的国君,在日常的生活中,她也总是倾向于对于长子的照顾。

    谁能想到长子早逝,帝位禅让到了次子身上,她这才关注次子,才发下对方早已经成长成为文韬武略都格外优秀的郎君了。

    只是,对方的眼里再也没有对于母亲的温情,而只有礼貌和疏离。

    庾太后微微掩眸,再而后又睁开来,仿佛只能通过这样的做法才能让内心的波澜起伏平息下来。

    大嬷嬷前去和大监交流,“太后想见陛下,请你前去通报一声!”

    殿门外头也能听见里头砸东西的声音,今上今天的确是勃然大怒,这是谁也不能平息的怒气。

    衮衮诸公尚且还在朝堂门口不肯退去,陛下愤而离朝的时候并没有说退朝二字。

    大监此时面色极为不好,甚至有些苍白的难为情的开口:“回太后娘娘的话,陛下如今正是恼怒无比,谁也不能安抚他的怒气?您要不改日子再过来?”

    庾太后微微冷笑,“所以你这个老奴都不愿意替哀家前去通报一声嘛,还是说陛下连他的亲娘都不愿意相见了?”

    太后的身影里有沉沉的怒气,大监略带恐慌的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请恕罪,老奴这就前去通报陛下!”

    中宫娘娘褚蒜子自然也是收到了这个消息,她也想赶去安慰陛下,可是却知道恐怕就在不久之后太后娘娘就会亲自到麒麟殿里去,而太后娘娘向来不喜欢自己,你何必要去凑热闹呢?

    然后很快的决定前去通报。

    “陛下,请您切莫息怒,太后娘娘要来见您。”

    圣人面色就暗淡无比,甚至说是有些愤怒了。

    “朕不想见。”

    心里头自然是格外的不舒服,咬着牙开口,狠狠的盯着上头父皇所写下的字。

    “正大光明。”

    心里头有一种莫名的愤恨。

    父皇所向往的正大光明的朝廷早就不见了,太祖太宗创立的繁盛无比的晋国也渐渐消失了。

    如今朝堂之上,衮衮诸公,都是巧言令色之辈!

    可用的将相良才,如谢安石,阮遥集之流都只愿于朝野之外,实在叫人不由得觉的心寒。

    看着晋国的最新地图,瞧着大凉,赵国,燕国,前秦所夺走的土地,版图上的空缺,晋康帝心中几乎痛不欲生。

    而后目光锁在了弋阳郡这个地方,想到了阮遥集的存在,忽然定了定心。

    阮遥集说:“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您是阮遥集的知音,阮遥集此生必不相负。”

    阮遥集眼里头的真诚和旁的老臣们丁点儿都不肖似,反而格外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氛围,也就是通透而返璞归真。

    阮遥集不求权势名利,倒是只求自由,在这里,圣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渴望的平等的感觉。

    今上笑了。

    而后看着匍匐在地不敢出去说话的大监,大监根本就不敢去面对太后娘娘庾文君。

    庾太后是他的嫡亲的母亲,是他生身母亲,可是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亲子感情,这一点有时想想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是的,他永远记得年幼之时,他只能处处比皇兄差,皇兄是尊贵的东宫太子殿下,他是普通的皇子,群臣眼里只有储君,父皇眼里只有太子,就连母后眼里也只有嫡长子的存在。

    可是如今,又何必纠缠呢?

    对了。

    圣人唇角勾起了冷笑。

    还有颖川庾氏这个家族啊,呵呵。

    面色愈发冷了下来,而后上座,冷淡无比。

    “让她进来吧!”

    “是,陛下。”

    大监一如既往的恭敬。

    而此时庾亮手下众人遍寻不见的戴洋,正面色惊恐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把自己围起来的纨绔子弟们。

    关键是,这些个纨绔子弟们他一个都不认识,可是纷纷好整以暇的出现在他面前。

    似乎故意欺负他似的。

    “各位郎君,你们为何要挡舍下的路啊,舍下穷且单身,身无长物,实在不必如此啊。”

    “听说你很擅长算命卜卦,可是你怎么没算到今日自己有此一劫?”

    身穿黑色直缀的少年郎如是开口,叫人不由得有些乍然一惊。

    那戴洋连忙开口道:“今日确实算了一卦,可是说是吉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并非有诘难啊?”

    谢宁城当下心里立即有些吃惊,但是面上丝毫都不显现出来。反而勾唇笑了。

    “戴先生当真是有些本事,今日的确有贵人要与你相见,只不过还需要谨言慎行,诚实守信,否则了不得逢吉化凶,叫人耻笑!”

    戴洋连忙殷勤道:“贵人需要戴某做事,此乃缘分,怎么敢不尽心竭力呢?”

    谢宁城这才让人领着戴洋前去见客栈里的谢令姜。

    旁边崔清羽忍不住纳罕道:“为何王郎君要见戴洋这个小人,家翁说戴洋不过是巧言令色之辈,平日里就是装神弄鬼。根本不可信!”

    谢宁城面色稍稍有些严肃,“既然我等已经下定决心要追随郎君,便应当奉他为首,听从他的吩咐,且不当多言多语,多生事端啊!”

    随后又忍不住想到家族。

    “难道崔清羽你就察觉不到我们的家族在永嘉南渡之后因为没有追随皇室的步伐渐渐有所衰落吗?真的要一辈子当个纨绔子弟,眼睁睁的看着家族不复存在吗?”

    说的崔清羽和其余纨绔子弟面色通红,很是不自在。

    戴洋进去的时候,瞧见面前的谢令姜坐在普通的桌椅前,面前放着一盘棋子。

    这看上去是个郎君,但戴洋能够断定对方确实是个女郎。

    等领自己进来的仆从离去,戴洋嗫嚅半天开口。

    “不知女郎请我相见是所谓何事?”

    谢令姜微微一笑:“今日出门前你卜卦是凶还是吉?”

    “大吉,上上,得遇飞龙!贵人提携。”

    戴洋老老实实的解释道。

    谢令姜开口道:“戴先生不需要慌张,坐下来喝杯明前茶。”

    戴洋果真坐下来喝了口茶,温度正好,口有余香环绕。

    谢令姜道:“茶中有毒,今日先生就是大凶。”

    戴洋一口茶喷了出来,而后有些惊慌失措,甚至手中杯子也被抛掷地上,却又发觉没有毒顿时尴尬了起来。

    谢令姜又道:“茶中无毒,先生便是大吉大利。”

    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倒是干脆利落。

    戴洋叹了口气。“女郎何必作弄戴某,戴某一介流浪之人,随风漂泊,居无定所,无意与谁为敌。”

    “戴先生高风亮节,可是我却是个无毒不丈夫的小人,戴先生的生死就在某一念之间,世上诸事都有合意与不合意之分,但是千变万化,仍然是你无法占卜算出来了,你可知晓?”

    谢令姜经历起死重生的事情,自然知道这世上或许有神明,或许没有,只是前程大梦一番而已。

    不过却万万不信命,她做的就是逆天改命之事。

    戴洋战战兢兢,而后似乎意识到什么。

    “但凭女郎吩咐,需要戴某做什么?在所不辞!”

    谢令姜红唇微启。

    “颖川庾氏,中书令庾亮活不过明年正月。”

    谢令姜的声音冷清而笃定。

    “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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