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什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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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在空中疾驰,宛如燃烧了起来,宛如将日光都刺破割开。 嚯,梁六子心里发出一声,这把剑这么好看吗?先前是因为夜里看不清才那么丑。 他一路抱怨这把剑做出这般摸样,又长又重,当铁棍用才是最拿手。 此时长长的剑身也不再那么笨拙,如游龙舒展身躯。 梁六子看得转不开眼,甚至忘记了四周,直到又一个身影划破日光。 七星的脚踩在了一枚铁莲花上,脚上的鞋子袜子瞬时碎裂,但还好光洁的脚肌肤完好。 她的身子跟着铁莲花一直转动,甚至比铁莲花转的更快,所以这一枚铁莲花陡然升高。 伴着一声脆响,三枚铁莲花与之相撞,这枚铁莲花瞬时被绞碎,寒光点点碎花纷飞。 所有人仰着头,看到那赤脚女子似乎是踩着花瓣上,宛如踏花而行。 一步两步,七星借着铁莲花的攻势,跃出围攻,像一支箭失滑行,她伸出手,握住了飞来的剑。 下一刻手腕一转,长剑在地上一点,人在空中翻转回身,如同风雨一般扑向那四人。 诸人的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爆裂声,眼前剑光暴涨,火花四溅。 所有的铁莲花被一剑斩碎,近前的四人颤抖着发出惨叫,身上脸上渗出血水。 又一剑光闪过,七星斩开这四人,裹挟着疾风骤雨向远处另一人而去。 那男人在听到有人赶来时,神情无波。 看到长剑被扔过来时,只是冷笑。 但当看到一剑就让四个铁莲花瞬间碎裂,他的脸色变了。 “什么破铜烂铁!”他骂了一声,从身后亦是拔出一柄长剑。 此剑弯曲如蛇,闪耀着幽幽蓝光,似乎在毒水中淬炼而出,同时他脚下的护具一弹,人宛如踩了高跷一般陡然跃起。 恰好越过了七星,落在她的身后。 游蛇剑对着七星的后背刺去。 他并不打算一剑能杀了这女人,只要剑能刺破她的肌肤,哪怕只是一点,就足够让她丧命。 但那女人头也没回,长剑脱手向后一甩,如龙昂首。 孟溪长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啪一声有什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是一只连接着小臂的手。 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剑。 紧接着还踩着高跷的男人才滚落在地上,惨叫着蜷缩抽搐。 孟溪长深深吐出一口气,冷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没有机会拥有一只铁手了。” 那边七星没有再看这个男人,而是看着断臂,视线落在手腕处。 手腕上系着一黑布,紧紧地似乎勒进了皮肉中。 她用剑一挑,黑布被割开,同时剑刺入将这断臂举起来。 血沿着剑身滑落,落在七星的手上衣服上,在她赤裸的脚背上绽开血花。 七星看着手腕上的字,说:“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墨门叛徒。” 她将剑一甩,断臂再次落地,日光下,孟溪长看到手腕上有墨色两字。 非墨。 ……. ……. “叛徒?” “什么叛徒?” 马蹄踏踏,梁六子也奔近了,不止是他,滚滚尘烟落定,其中原来还有一队人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梁六子觉得自己才将剑扔出去,厮杀就结束了。 四人眨眼死了,一个人抱着断臂蜷缩在地上不知死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客栈也打开了门,陈十,魏东家等人都冲了出来。 “梁六子!你个废物怎么才来!”陈十一边跑认出是梁六子,破口大骂。 魏东家则看着那位马上的中年人,神情惊讶:“刘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梁六子指着刘宴怒声骂:“就是因为他,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慢!这群人竟然拉我做垫背的——” 当时刘宴一行人的确只是要冲过去,但张不善自然不允许,百人总能分出人手,于是最终还是陷入了混战,一通厮杀后击溃张不善的官兵,梁六子与他们一起冲过来。 刘宴不理会梁六子,他的侍从却不吃亏:“如果不是我们助你,你现在也过不来。” 梁六子哈了声:“过不来的是你们吧?” 刘宴喝斥:“住口。” 侍从和梁六子瞬时不说话了。 梁六子旋即又瞪眼,侍从听话,他凭什么也听,要说什么,刘宴已经跟七星说话去了。 “什么叛徒?”他问。 七星说:“背弃墨圣的叛徒。” 入了墨门也不一定会永远都是墨者,有人半路后悔,有人吃不了苦放弃了求道。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要求离开墨门,墨门不会阻止也不会鄙夷,但也有人在墨门中背弃墨圣道义,做出违背墨门规则的事,会被驱逐。 有这种行径的墨者被驱逐时候,会被刺上非墨两字,以示非我同道。 陈十和魏东家等人神情很是愤怒。 “背叛了墨门竟然还要来袭杀墨门,果然是欺师灭祖之辈。”他们骂道。 那蜷缩在地宛如昏死的男人忽然慢慢抬起头:“凭什么说我们欺师灭祖?又怎能证明你们遵循的道就是对的?不是你们在欺师灭祖?” 陈十魏东家要说什么,七星先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二十年前丘城水患的罪徒吧。”她说,“谁来证明?很简单,去问问丘城的百姓,是毁掉河堤的墨道是对的,还是舍生疏通河道,默默治河十年的墨道是对的。” 听到这里时,刘宴在旁眉头皱起,上前一步:“丘城水患?可是淹了半座城死伤数万的永宁年水患?” 七星看向他,点点头:“是。” 刘宴大怒:“竟然是人为之祸!你们墨门——” “不是人为之祸。”七星打断他,“如果不是墨门,淹的便是全城,只不过墨门当时没能做到更好。” 刘宴神情变换一刻,最终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的男人发出一声笑,看着七星呸一声吐出一口血。 “百姓懂个屁!”他说,发出阴恻恻的笑,“有时候就得让他们吃点教训,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正道。” 七星澹澹说:“先前刑罚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那不是墨道,是私利之道。” 说罢看向他。 “晋地之乱也与你们有关?” 那人再次笑了,也不回答,只道:“不管有关无关,太子死了,晋地乱了,可见这是天命之道。” 刘宴再上前一步:“拿下这恶徒!” 侍从们尚未应声,七星忽大喊:“退后!”一步跨过去,将刘宴掩在身后,长剑挥出。 其他人下意识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那男人撑在地上的手甩出一物,叮一声响,黑乎乎的圆球被长剑挡住,滚落在地,下一刻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地面震动,腾起浓烟滚滚。 所有人掩住口鼻再次快速后退,七星也扶着刘宴退开,避免被浓烟有毒。 “他跑了——” 客栈内重新爬上高杆的花铃尖声喊,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奸徒原来先前装昏死一直在积蓄力气。 尘土烟雾散去,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柯三海的踪迹。 “他逃不掉。”刘宴沉声说,“我带来的兵马就在后方。” 他要对侍从下令,七星再次制止了。 “刘大人,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这个叛徒我来处置。” ……. ……. 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栓子跟着一队人马奔来,远远就看到刘宴站在这里,四周一片狼藉,躺着不少尸首。 “大人——”为首的兵卫高声喊,跳下马,“那群假冒的官兵我们已经绑好了。” 再看四周,又是刀又是剑,还有奇怪的碎片,深坑,还有烟火薰烧的味道。 简直就像个惨烈的战场。 但看刘宴等人虽然衣袍鬓发散乱,但身上完好无损也不像经历过惨战。 看来这里的凶徒并不多。 “……还有。”兵卫接着说,又指向身后,“遇到了固宁官兵,他们也来支援了。” 刘宴随着所指看去,见不远处又有兵马奔来,亦是有百人数目,装备披挂整齐,军旗鲜明有固宁两字。 固宁官兵在不远处停下,并没有下马见礼,为首的将官神情肃穆,审视着刘宴。 “你们什么人?”他问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刘宴带来的兵卫们皱起眉头。 “刚才不是告诉你们了?”一个兵卫高声说,“这是大理寺刘寺卿。” 那将官却依旧不下马,问:“刘寺卿怎么在这里?” 兵卫要喝斥,刘宴制止他,看着这将官,没有喝斥也没有发火,问:“那你们固宁官兵怎么在这里?” 那将官大声说:“我们路过此地接到了消息说有贼人作乱——” 他的话没说完,刘宴点头打断:“我也是因为发现贼人才来到这里了,且已经将人抓到了。” 他向后边的客栈一指。 “就在这里。” 那将官神情一愣,似乎这场面应该如此,又似乎哪里不对。 “请随我来抓贼人吧。”刘宴说,转身向客栈走去。 见状如此,将官也再不迟疑带着兵马跟上。 刘宴的兵卫们也忙跟上,有一个兵卫忍不住抓住一个人,低声问:“你们真抓住了?” 这是先前一直跟着刘宴的兵卫,他看这个人认出姓名,笑说:“对啊,抓住了,栓子,别担心,虽然你们在后边跟着,这次的功劳也是有的。” 栓子松口气:“那外边应该没有漏网之徒了吧?” 那兵卫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有。” 栓子的脸色一怔,啊,这,是好还是不好? “什么叫好还是不好?”兵卫听见他的滴咕,不解问,想到什么又看四周,“哎,你那个城门卫的热心朋友呢?难道提前回去了?” 栓子苦笑一下,不是提前回去了,是提前预判有漏网之徒,提前去守株待兔了。 竟然真有漏网之徒,那抓住了是好事,但能逃脱的漏网之徒一定很难对付,张元他可别有什么意外! …… …… 血在不停的滴落。 柯三海觉得自己的意识也在流逝。 但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 纵然视线模湖,也稳稳地在丛林中穿梭,不知走了多久,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噗通一声人扑向地面,在满是枯枝烂叶的地面上摸索,很快抓出一个瓷瓶,他躺在地上不管不顾将瓷瓶的药倒入嘴中,哪怕差点噎死也硬是咽了下去。 慢慢地他呼吸平缓,宛如失去了生息,但他断臂处的血慢慢停下不再滴落。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柯三海勐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黑血,急促喘息,他看着地面,又发出笑。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他说,“墨门弃我,天不弃我,我不死,我就应该活着。” 他说着站起来。 “我还要找同伴,我的同伴们还在,我们还会再来。” 他从背上抽出一根木棍,木棍落地稳稳撑住他,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洒下什么药粉。 “蛇虫退避。” “消除痕迹。” 他滴滴咕咕,宛如一个做法的巫师,转啊转,似乎转到自己都头晕了停下来,看着一个方向发出冷笑。 “滚出来吧,真以为爷爷没发现你?” 身后的灌木丛中枝叶摇晃,张元用刀一砍,从后钻出来看着眼前的男人。 “官府办桉。”他说,“恶徒束手就擒。” 柯三海发出一声笑:“我说呢,藏身本事这么烂,原来是官府的人。” 张元不理会他的嘲讽,只问:“你是墨徒吗?” 柯三海挑眉:“怎么你要抓墨徒?” 张元将手中的刀握紧,说:“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设伏?你们要做什么?” 柯三海咳嗽一声,看了眼天色,神情有些不耐烦:“我先前不能动的时候你不杀我,我是用我还有同伙引诱你,你这个傻子就真的不肯动手了,现在我就有力气杀你了。” 说到这里又一笑。 “你把我当墨徒?那我杀了你,你应该挺高兴的。” 这人说话疯疯癫癫,但张元不敢小瞧,他想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也罢,死就死吧。 他握着刀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 “看刀——”他一声喝向前。 撑着木棍站着的柯三海抬手一挥木棍。 那木棍砰一声,竟然是一把铁伞,瞬时撑开挡住了张元的刀。 刺耳的刀铁撞击声响起。 “什么破铜烂铁也说是刀——”柯三海说,身形向前,就要将伞一推,这一推,伞骨就会化作利箭。 但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犀利的破空。 柯三海勐地转身,看到一道剑光宛如从天上落下,他手中的伞举起,耳边是巨浪打来的汹涌,下一刻一把长剑穿透铁伞刺入他的胸口,穿透。 柯三海怔怔低头,看着胸前这把剑,青色幽光,血在其上疯狂的流动,又瞬间跌落,半点不能浸染。 他甚至能从剑身上看到自己倒映的脸。 “好剑。”他说。 意识跌入深海,归于死静。 …… …… 张元看着穿透人后背的剑收了回去,挡住日光的铁伞裂开,人也倒地。 眼前豁然开朗,日光倾泻。 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张脸。 张元伸手摸向肩头,肩头的衣袍被剑气割开,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真是好剑。”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说,“七掌柜。”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