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夜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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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可能真有什么问题。” 玲珑坊的密室内,七星握着一枚夜明珠若有所思说。 虽然知道在皇城中难免会遇到刘宴,甚至她还主动去过大理寺,且也遇到了刘宴。 “但昨日遇到的时候,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在会仙楼见了高小六,高小六和她都有些疑惑,且高财主后来也出来见她,当听到高小六质问时,高财主又好气又好笑。 “是吗,如果我告密了,那现在掌门还能坐在这里,是我疯了,还是刘宴疯了?” 七星回想着那一幕,对魏东家陆掌柜点点头,确信地说:“他说的是实话。” 气息也是真的好气又好笑,没有作伪。 但七星并没有就此当作真是高小六疑神疑鬼想多了。 “或许是刘宴从其他地方得知小姐你的身份?”魏东家说,眼中闪过一丝懊悔,“毕竟他围了白楼镇。” 其实先前就担心过,虽然用巨子令吊住高财主,掩藏她的身份,但刘宴也不是傻子未必真就靠着高财主,说不定另有法子盯着墨门,终于查到小姐。 哎,当初从白楼镇离开就不该来京城,太危险了。 陆掌柜说:“以小姐的身手离开京城没有问题,不用在意我们。” 七星笑了:“以我的身手杀了刘宴也不成问题,何必要怕他?” 青雉在后想,嗯,小姐这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会动杀心的,小姐自然是想走就能走没人能拦住,也犯不着杀人,都是为了不舍弃门人。 魏东家失笑,这位小姐从一开始出来就是打打杀杀直接要人命的。 陆掌柜也笑了,这位小姐必然是被人教过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技艺,但又似乎没有被认真教过,似乎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意,面对威胁,杀了就是。 “刘宴可不好杀啊。”他说,“我不是说小姐杀不了,是杀了他之后,不可能善了了,刘宴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又如何?他与墨门勾结,庇佑墨门多年,这算是欺君之罪。”七星说,看着两人,“我要是拎着他的头去告诉皇帝,我替皇帝斩杀了欺君之人,皇帝会不会谢我?” 魏东家和陆掌柜想笑,这可真是笑话了,但看这女子的神情,她还真不像是说笑。 “小姐,莫要说笑啊。”两人无奈说。 七星笑了:“别担心,我不会乱来的,至于刘宴,我想他也不会乱来的。” 她将手中的夜明珠投入一旁的箱子中,这是刚交来的公财,箱子里除了金银,还有数颗夜明珠,滚落在一起,让密室内莹莹生辉。 “刘宴与高财主相交这么多年,却始终未上报,可见他别有所图。” “他如果得知我的身份,不来抓我,说明,他对我有更大所图。” “他有所图,我无所图,且等他就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动,我则不动,他若杀我,我便杀他。” …… …… 夜色沉沉,皇城落锁,御街上禁卫森严巡查,一旦发现游逛的人,没有诏令,不管是什么身份,轻则打晕擒拿,重则当场打死。 大理寺寺卿所在官厅内灯火明亮,窗户上投下书桉前端坐的身影。 当值的两个官吏从院中经过,忍不住对视一眼。 “寺卿已经这样坐了半宿了。” “何止,从霍都督走了就这样了。” “看来真是有大事了,寺卿大人不仅辞去了金銮点桂出题的差事,还跟霍都督密谈半日。” 两人再次看向窗户,恰好一阵夜风吹来,秋风已经有了凉意,两人齐齐打个寒战,忙加快脚步走开了。 风从窗缝中穿过来,让烛火乱乱舞动,也让落在文册上的视线乱晃。 刘宴伸手揉了揉眼,缓解酸涩和疲惫。 然后再次看向文册。 文册上并不是外边两个官吏猜测的机密要事,而是一片空白。 “真是她吗?”刘宴自言自语,看着空白的册子,拿起笔,但再一次放下。 他其实并不知道她的姓名。 “我等匠人,不需要姓名,你想唤我什么就唤我什么,或者称呼我做的器具,喏,我现在会做木鸟,你可以称呼我木鸟。” 木鸟,那时候她会做木鸟,谁知道后来又会做什么,又叫什么呢。 刘宴将笔放下来,然后又提起来,想要勾勒出人像,但他似乎也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昏昏暗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人影鬼影交叠,能看清楚什么呢? 但他一定是记得她的,要不然为什么当修内司那个女匠工走过来时,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她。 刘宴握着笔的手攥紧。 只是因为是个女匠工吗? 绝对不是,当那个女匠工一双眼从捧着的账册后看过来时,那扑面来的熟悉感,风里似乎都是喊声。 “是她,是她,是她。” 但,当然不是她,她跟他年纪差不多,十七八年过去了,他已经快不惑之年,她怎么可能还是青春年少。 刘宴握着笔的手松开。 不是她,是她的女儿吗? 她好像是说过“我要生一个女儿,然后把我一身技艺传给女儿。”那种奇奇怪怪的话。 他当时忍不住问“儿子怎么了?儿子就不能传承你的技艺了?” 她当时诚诚恳恳说:“能是能,但传给儿子,总觉得有点吃亏,觉得我自己白辛苦了。” 他当时是听不太懂的,现在么,隐隐也能懂了。 她女子身学艺不易,说是父亲都不同意,好容易学有所成,最后传承给儿子,将来也没人能记得她——男人家学匠工常见,没什么稀奇。 传给女儿,后人提到技艺也会提到她们的身份,让人记得更深刻一些。 她还咂咂嘴说,其实我还是很贪图名声的。 想到这里刘宴忍不住笑了。 看来她如愿以偿了。 高财主送来的消息说什么来着?墨门新掌门在修内司。 墨门新掌门,白楼镇的时候,新掌门是“那位小姐”,一个年轻的女子。 年轻的女子,匠工,被修内司邀请,观星阁。 是啊,又能省钱又能修得很好,别的匠工做不到,她的技艺自然能做到。 刘宴放下笔,从贴身的衣领中拉出一条红绳,红绳上悬着一吊坠。 吊坠用麻绳缠绕,只有巴掌一半大小,形状似乎匕首。 刘宴解开麻绳,露出其内木柄刀身。 这是一把木锉刀。 刘宴的手抚摸着木柄,其上有浅浅刀刻一女字。 “喏,送给你吧。” 摇曳的灯光里那位穿着灰扑扑的女子,一扬手。 “下次再被抓入牢房,寻不到生机的时候,也别真就等死。” 她嘴角弯弯一笑。 “用这把锉刀撬开牢房逃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