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水中倒影

    我受到格林先生推荐来这家收养院应聘，他严肃地向我保证这家私人收养院的工薪福利。这位年轻的雇主头发微微蜷曲，标志性的红棕色短发给人第一眼就留下深刻印象。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不耐烦地翻着手中的书页，借助天花板上的灯光我看到几个熟悉的单词，那毫无疑问是一本伦理学什着作。

    他见到我很高兴，身体也不自觉正襟危坐，体贴修身的正装在他身上显得肌肉很紧实，接着他向我打招呼，“您来了，大师。”

    我温和地向他点头致意:“先生，据我所知你的家境富裕，这一点本应使你比世界的百分之四十的人过得还要愉快；你的家族声望颇高，权利不过是吐息之间的事情，这比百分之二十的人又要自在；更不用说你们家族关系和睦，这又使你比剩下的人多出百分之叁十的幸运。我实在不解，你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那批人了，以你现在的地位，还会有什么样的东西能使你烦恼不堪呢？”

    他抬手示意我坐下，然后为我沏茶。

    “又会是什么东西让你找上我这种只会骗人把戏的谣棍呢？”

    他忧郁地摇头:“您不懂，我找您来是诚心请您帮助我。”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信封密函。“凡人生来背负罪孽，我的罪孽难以言说，但是前几天上帝显灵在梦中给予我圣谕，让我为他身边的小天使们建造房屋，不久他们就要到人间来考验我。你要知道，花费金钱派遣工人建造对我不是难事，可是建造完毕又要靠谁来打理看护呢。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您愿意来，至少您愿意莅临此地就表明了您的态度。”

    “只要您愿意来，前叁个月我每个月会给您1

    0000英镑支配使用。已经有些孩子收养在那里，他们会像真正的天使那样快乐生活，只希望您能让那些孩子过着沐浴圣主聆听的童年。”

    格林先生是无可挑剔的好人，我为他慈悲怜悯的灵性折服答应他为他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

    孤儿院建造在偏僻的半山腰上，山的一侧几近荒芜，另一侧有一条通向人间繁华的道路。我乘坐着需要人力辅助驱赶的马车上，看到一座奢侈精致的楼房，房子外面是铺满大理石的花园，那美丽的孩子哼着歌赤脚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我那时候还没有从其他人那里得到有关这人的消息，只能失魂落魄地看着那灰扑扑的仆人带着娇可人儿离开视线。

    走到快要不见人的时候那孩子又神色警惕地四处张望直到对上我的眼睛。我浑身颤栗起来，感觉自己无法言语，苍翠欲滴的灌木褪去只剩虚影，世间的所有一切都在我眼中淡去，神迹显灵，我的脑海中只残留着几根初步勾勒的简单线条，这时候我无比后悔没有保留随身携带画板这个习惯。

    “那孩子太有神性，简直像我主派下来的圣子。”我内心极为震惊，甚至未发觉自己已经喃喃出声。

    车夫说:“那是格林先生舅舅家的独子，那孩子一直被失责的父母藏在这里避风头，家人好似忘记这个人儿，只有镇上的修女动了怜悯之心好意陪伴。”

    我正思索间，格林先生所说的收养院到了，车夫将我一路引进门，看到我的孩子们天真又好奇地围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那个娇弱又自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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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略助手忧虑的心情，故作愉悦道，“今天难得的假期秘书小姐总该不会阻拦我这个可怜人去看望我的老朋友吧？”她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而且她没有阻拦我的正当理由，这些年使我已经腻烦她了。多年来我劳心费神为他们做出很大牺牲。老实说，一开始我对格林小镇的诸多传言不以为意，吸引我注意的是小镇上发生预示不详的征兆。

    那是我成为院长的第六天，这个数字本身就有点邪门，而我至今并不相信这些。格林把一个女孩往我这里送了两次，本来已经和他们妥当安排好那女孩的去处，后来格林又脸色铁青地过来找我，“大师，麻烦您照看她几天。”我应允他的请求和八九岁的小女孩相处。

    我为她的聪慧感到赞叹，她对事物的理解能力很强。她热情洋溢地对待身边所有人，对新奇的知识有极强的悟性和实践操作能力，与叁个月前木讷呆滞完全不同，不禁感叹格林家族对教养后辈的重视。她在学习后对伦理学的一些问题提出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尽管对方想法尚还幼稚，我仍旧还是很高兴有个能和我交流的人。

    我能看得出她也很高兴，她整个人兴奋起来铅灰瞳色就显得很亮，甚至神光像水银一样流动。我现在真正高兴的是她为我介绍玛格丽特，那个让我第一眼就神魂颠倒的人。玛格丽特是格林小镇镇长的独女，那个经常来看望的修女是她的外婆，我得知她的身世后心中不免一阵异样的酸涩，我毫不怀疑我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充满同情与怜悯。她体弱多病，似乎是近亲结合的早产儿，命运女神早早地在她身上编织未来。

    我决定把见到这女孩的那天记为我的幸运日，她就是给我带来好运的幸运女孩。格林有不少我的老朋友，最近我经常去他们家里拜访，说服这些人募捐，她暂住的那几日我的行动颇为顺利，因而我就陪坐着听他们戏谑地谈论镇上大人物的私密八卦。这些人捐赠的钱我会存在可信赖的银行，留作日后为孩子们谋生的备用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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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西亚小姐和布朗太太分别做我的课业教师和礼仪教师。加西亚小姐教我数学和西班牙语，布朗太太就教我法语德语俄语。加西亚小姐对待课业很严厉，她向来要求我超额完成功课。布朗太太更受其他人喜爱，她曾经跟随导师在东欧各国游历，擅长对流传各地风俗民情娓娓道来。布朗太太的课很有趣，我们甚至有空会亲身体验。我更喜欢加西亚小姐，虽然她外表看上去像灰麻雀，说起来这两位教师除了性别其他方面几乎截然不同。

    “亲爱的，该休息会了，我给你做了甜食点心。学习了这么久总要吃一些。”加西亚小姐担忧我的身体健康，这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操劳。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时间一到她就拿起手上的怀表安排下一件事。

    “好啦，下课！”布朗太太说完就昂起高傲的头颅优雅地离开。

    我询问管家先生，他对我知无不言，“啊，小主人，站在我的角度看再清楚不过。主人曾经给加西亚小姐一笔费用去给她弟弟做疗养用途，因此她对主人心存感激。至于布朗太太，她是个值得同情的女人，呃，她现在正好需要一笔大额巨款。”

    “不是我对您不忠诚，而是这件事实在不宜在人背后嚼舌根。”

    可怜的管家先生并不知道这句话更激发我心底的好奇心，我状似转移注意力问他，“那加西亚小姐的弟弟现在身体情况怎么样？”

    管家先生遗憾地说:“叁年前就去世了，我曾经还代表伯爵夫人向她表示慰问。也是在那个时候，府上向她发出聘招家庭教师的邀请。”

    我明白可怜的加西亚小姐肯定把她对弟弟的关心呵护移情到我身上。管家先生说完这句话后提醒我不要太在意下位者的讨好，我知道他意有所指的是哪些人，可同时我又很迷茫，两位教师教习的科目里有我父母指定的马克思哲学。我把今天的疑惑和问题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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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叁，布朗太太受雇佣的原因不明，调查会很有趣。

    其四，格林镇安道尔收养院的情况，有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

    其五  ……

    笔记本密密麻麻记载了我识字以来的所有疑惑，其中有一条被我用醒目的红色墨水笔圈出，那上面写着“为什么我家里从来没有人来看望我”。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是父母的独女，我有一位养兄。我要安心，父母的财产都会是我的，哥哥只是在帮我打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们告诉我是为了什么？他们是想安慰我吗？真的，我很想对他们说我不需要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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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西亚太太，恕我直言，您真的过于严苛。我的孩子可能一时间无法适应，还请您多多包涵。”

    “我教过的学生不多，可是每个人都是极其出色的。既然您把学生送到我这来，想必你是完全熟悉我的教学方式，那也别嫌弃我多一句，练箭射靶往往要朝上才能射中靶心。”

    “好吧，加西亚太太，我明白了，我会尽力做好孩子情绪方面的引导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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