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背向而行

    弗里德海姆制止了弟子弗兰肯。

    “无谓的争执越少越好。”他看了看左右，“我们还是把目光放到实事上来吧。”

    余哲森态度坚决地开口：“话先说明白，我没有答应要把小炎那孩子交还给你们。山教长，既然你刚才说同意你手下的人自愿决定去留，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那孩子一定更喜欢他现在的生活。”

    “唯独那孩子是特殊的。”弗里德海姆的眼神有些无奈，“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回到方舟上来。”

    “那看来我们没得谈了。”

    “他留在复兴都市，对你们来说是个隐患。另外，他本人的命运也可能变得十分折磨。”

    弗里德海姆边说边凝视着余哲森的眼睛：“你敢说那孩子在你们那里没有受到任何以研究为名的不平等对待吗？”

    余哲森没有回答，他无法否认这一点，Boy曾经被带到韩经虎控制下的刑天重工异能研究所多次，在那里被当成实验体一样接受各种检查和测试。

    “你能保证他留在你们那里，以后不会流落到管理局手中，遭受更加残酷的对待吗？”弗里德海姆进一步问道。

    余哲森还是没法给出回答，他知道铁穹管理局对异能者的管理非常严格，像他这样的异类之所以没有被监视调查完全是托了于清雪的福。

    弗里德海姆已经从余哲森的反应中明白了答案。

    “在无法保证那孩子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你依然坚持要把他留在你们那里吗？”

    “留在复兴都市对他的成长更好。”余哲森坚持自己的看法。

    弗里德海姆苦笑，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说服不了余哲森。

    余哲森心理上天然对归临教派有着抵触和戒备，这是双方长久以来互相斗争所结下的不解之结。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眼下即便教派一方主动想要做出改变，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对方的信任……

    弗里德海姆的眼底含着深深的忧愁，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无法动摇余哲森的想法。

    他只是在今番和余哲森无果的谈论中感受到了施行变革的阻力有多么庞大，无论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

    连余哲森都无法认同他所寻求的共存之路，更不用说铁穹管理局的统治者们和归临教派自身内部的强硬派了。

    想到这里，弗里德海姆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从七岛市灰溜溜地败退之后，他感觉到自己老得很快。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生老病死是自然循环的恒常之理，只有他这样的老人倒下，年轻人们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和希望。

    但现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思考和思想转变之后，弗里德海姆却空前地恐惧死亡。

    他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自己在死亡到来时还没有完成的重要之事。

    符兆海身死，鹿泓被捕，如今整个教派上下只剩下他一位教长，如果他在这里倒下，那么共存的道路将不会再往前延伸。….方舟的甲板之下，如今依然不乏对“圣战”狂热的年轻人们。

    在归临教派的信仰旗帜下，这些年轻人都是忠勇无双的战士，但同样是因为宗教信仰的荼毒，他们如今也成为了变革、共存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弗里德海姆想要邀请余哲森留在方舟上生活，也是想让他看看如今教派新一代年轻人们的精神面貌，希望这种象征性的彼此接触能够成为化解仇恨冰山的契机。

    然而，世事难料，事与愿违。

    尽管和余哲森还很多话题上无法达成一致，但弗里德海姆依然慷慨地表示自己愿意为被困在岛上的人提供援助。

    具体的援助方式便是从方舟向港口派出精锐的作战小队，和余哲森合力扫荡据守在港口的卓艺锋手下残党。

    余哲森很好奇他们将以何种方式向港口发起攻击，方舟本身拥有强大的军事功能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如今在甲板上并没有看到现成的舰载战机。

    “你们如何登陆？天堂之岛的港口好像容不下方舟这样的巨舰。”余哲森问。

    “我们有自己发展的一套成熟的军工能力。”弗兰肯昂首挺胸骄傲地对余哲森说道，“虽然不像你们有精良的小型战斗外骨骼技术，但教派也有自己的武装。”

    曾经用于导弹发射的深井中升起了几座浮动平台，平台上是一排小型的发射架。

    这种发射架比当初用于攻击七岛市的洲际导弹发射井要小许多倍，发射架上装载的也不是导弹，而是一架又一架飞行器。

    准确的说那也并不是纯粹的飞行器，而是具备短程飞行能力的战斗机甲。

    所有的机甲的外壳都呈现原始的钢铁色，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添加表层涂装。

    这些战斗机甲大约三米余高，整体比防卫军的步行者陆战机甲矮小一圈，余哲森估计轻量化的设计是为了能够利用外挂推进器从海上平台发射起飞。

    机甲们在发射架上的姿态统一都是双手抱着膝盖像甲虫一样蜷缩身体，背后装备着喷气式飞机式的飞行推进器。

    “这些东西原本是用来攻击复兴都市的？”余哲森直白地问道。

    弗里德海姆点了点头：“原本有打算在营救符兆海的时候使用，但那个时候由于我们丧失了制空权，所以这项突袭计划也随之搁浅了。”

    “如果你们发射这些东西，我会用女娲号在半空把你们全部打下来。”

    “我明白这一点，况且当时接到了鹿泓在市内行动不顺利的报告，所以临时改为派出大量水下潜航器接应人员撤退。”

    “水下确实是女娲号的盲区，被你们跑了不少人。”余哲森点头。

    如果当时不是安全局截住了断后的两位教长，归临教派的这次营救行动几乎可以算是成功了。

    想必弗里德海姆对此也很遗憾，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接回符兆海和鹿泓。….此时提起过去的交锋，让在场的大部分归临教徒们多少有些不悦。但作为弗里德海姆的忠实追随者，弗兰肯等人还是坚定地执行了教长的命令。

    以弗兰肯为首的十名教徒被挑选出来进入发射架上的战斗机甲里，方舟同时也在尽可能地朝天堂之岛靠近。

    “孩子们，请在天亮之前结束战斗，之后方舟会向海岸派出回收艇。”弗里德海姆用对讲机向进入机甲的教众们下达指示，“除了消灭盘踞在港口的武装人员所必要的战斗之外，请尽量减少破坏。切记绝对不可越过港口的界线靠近南边的城镇，这次行动是秘密的。”

    所有机甲内都传回了整齐划一的应答，随后发射架上的推进装置逐一点火。

    余哲森也准备回到女娲号上，他在方舟逗留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是时候该返航了。

    “余哲森。”弗里德海姆喊住了他。

    余哲森回头看向轮椅上的瘦老头：“山教长还有什么话想说？”

    “天亮之前，方舟就会离开，我们将重返深海。这一去也许很久都不会再靠近你们的世界。”弗里德海姆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仿佛故人即将远行依依惜别的伤感。

    余哲森不太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出于少许的尊重还是静静地聆听着他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与你再见，因为寻求变革和共存并不容易，也许我会为之付出生命。”

    这是在说归临教派内部有反对他的声音吗？余哲森隐隐约约听出了弗里德海姆话语背后的意味。

    弗里德海姆最后说道：“我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够再见到你一面。我是汤溯光的忠实信徒，而你可以说是他所创造出的奇迹……”

    余哲森打断了他：“我不是什么‘神’的奇迹，我的父母有名有姓，是铁穹秩序的捍卫者。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不要把莫名其妙的东西强加到我身上。”

    “你相信你们的世界会变好，相信铁穹秩序可以修复自身的错误，对吗？”

    “当然，复兴都市有那么多人在努力着，我们的世界当然会变好。”

    “我明白，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对这个念头失望了，我希望你不要放弃。”弗里德海姆平静地说道。

    “你还没打消让我来方舟上的念头？”余哲森耸肩，“我明确说过这是不可能的，理由我也说了，你的乌托邦相比整个铁穹社会就像实验室的培养皿一样渺小。”

    “再渺小的希望，也能带来变革的启示。”弗里德海姆坚持道，“方舟也许不是完全正确的，但我希望它能给你些许启发……或者，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你暂时的栖身之所。”

    余哲森敷衍地摆了摆手，重新爬上了女娲号。

    留在驾驶舱的褚月曦看到他回来松了口气，她一把抱了上来。

    “你回来就好，你刚才离那帮人那么近，我还以为你要……”她的嗓音里居然带着点哭腔。

    “你以为我会投敌啊？”余哲森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没听到连对面的首领都感慨我是对铁穹秩序无比忠诚的卫士吗？”

    “我就是怕你因为安何姐一时想不开……”

    “行了行了，咱们准备返航，你调整一下位置要不然我没法驾驶。”

    褚月曦揉了揉眼睛：“那就像之前一样，我坐你腿上行吗？我……我会重吗？你的腿会不会麻……”

    “少废话，坐稳了，好好看好好学。”余哲森重启了女娲号的操作系统，“想让这东西飞起来不难，它的自动化太先进了，你这么聪明应该看两遍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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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起陇上的赛博朋克：铁穹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