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梅开二度

    小车风驰电掣，跨海大桥侧边的路灯和反光的金属护栏化作飞速倒退的流影。

    吴小洺的手无意识地压在从胸前丘壑之间斜穿而过的安全带上，她自己是开快车的好手，但坐副驾驶体验别人开快车还是头一遭。

    她这辆昨天才到手的深红色甲壳虫如今已经报废了中枢控制系统的，连带着自动变档功能也不复存在，退化成了旧时代古早原始的纯手动驾驶型机动车。

    拜此所赐，这辆车的安全速度限制也被解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如同在黑夜里咆哮的野兽。

    什么安全速度限制，根本就是个笑话，之前黑客不也让这辆车跑到了接近200码的时速吗？

    吴小洺摆烂地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对余哲森不闻不问，反正前一次超速就足以吊销她的驾驶执照了。

    余哲森的计划是在那辆白色的轿车离开跨海大桥之前追上它，桥的对面是港岛区，一旦让对方蹿入市区就很难再找到人了。

    在经过连续超车之后，他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那辆白色轿车的尾灯。

    吴小洺神情肃然地坐正了身姿，从座椅下抽出了一支手枪。

    白色轿车本来正以正常的速度行驶，在注意到他们追上来之后立即开始加速。

    但余哲森没有给他机会，抢在白色轿车提速之前从侧面追了上去，并用危险的架势动作将其往外侧护栏的方向压迫。

    “你最好穿上装甲。”他对坐在副驾驶的吴小洺提醒道，“我要逼停那家伙。”

    吴小洺正侧着身子面朝窗外，双手握着手枪藏在车门下，准备在双方车辆平行的时候伺机动手。

    她听到余哲森的忠告，点了点头准备照做，但却在瞥清楚白色轿车驾驶座位上的人影之后愣住了。

    “谢文轩……”她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余哲森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他在刑天重工地下研究所与此人接触的那一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谢文轩的异能就是“谶咒”的话，那么想必他是在那次蜻蜓点水的握手时就对自己动了杀心……

    “他一定是卓艺锋的人。”余哲森说，“小心，他的异能很诡异，我刚才差点就人没了。”

    “他怎么会找上我们？”吴小洺十分诧异，她自认为在皇曜大酒店那一晚己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就算卓艺锋重伤未死逃得一命，隔着战甲也不该……

    余哲森反思道：“我在和卓艺锋交手的时候可能露了脸，不过他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接受急救才对……”

    “他的手下会读心术，从他的记忆里弄到了你的长相？”吴小洺脑洞大开地猜测道。

    “如果你是卓艺锋，你会允许手下对自己用读心术吗？”余哲森不相信这个可能性，“况且我的长相又那么普通，仅凭一次见面的记忆他的手下难道能如此精确地锁定我？”

    “噢，那不是的，你谦虚了，我觉得你挺好看的。”吴小洺停顿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特别是你摆出一副谁都不想屌的臭脸的时候，我好喜欢。”

    “你那是某种不健康的心理作用吧？我的领导评价说我的长相很普通，就像高校里随处可见的不起眼学生。”

    “噗嗤——你听不懂你领导的意思吗？”吴小洺绷不住了，用左手手肘碰了碰他：“改天我给你推荐一个美容造型师帮你收拾收拾，保管让你的领导……”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

    两辆同向高速行驶的车发生了摩擦，深红色甲壳虫副驾驶一侧的后视镜折断飞了出去。

    余哲森成功别住了谢文轩的白色小轿车，阻止了他从自己右侧超车逃离的企图。

    “说了让你穿上外骨骼装甲，撞击会发生在你那一侧。”

    余哲森冷静地握着方向盘，一边目光斜瞟关注白色轿车的动向，一边极限操作挤压对方的空间。

    吴小洺的手指在手枪扳机上轻扣，她对余哲森说：“如果我在这里穿上暗夜流火装甲，谢文轩就会明白在皇曜大酒店的那一晚我们是一伙的。这样一来就必须确保干掉他，你能保证下杀手吗？”

    她顾虑的是如果在这里暴露了自己神隐的身份，一旦让谢文轩逃脱的话会对下周的伊甸乐园号之行产生不利影响。

    余哲森迟疑几秒钟，最后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我决定要在这里干掉他。”

    “我还以为你要磨磨唧唧地说什么把人扭送审判庭呢。”

    吴小洺的笑声被附着在她身上的光粒子所阻，暗夜流火装甲具现化之后从扬声器中发出了带有金属质感的声音：“你现在真是帅得没边，动手吧，不用心疼我的车。”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车上是三个人？照看好Boy。”余哲森提醒道。

    吴小洺脑袋一顿，恍然大悟。

    这一路上Boy都没有说话，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孩子。

    吴小洺回首望去，见男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端坐在后座中央的位置。

    异能限制器颈环依旧好端端地固定在他脖颈上，工作指示灯显示为正常的绿色。

    她放倒了副驾驶的座椅，方便自己移动到后排座位，迅速转移到了Boy身边。

    “余哲森，我准备好了。”

    “那我撞咯？先说好我肯定赔不起你车钱的。”余哲森十分黑色幽默地说道。

    深红色的甲壳虫略微加速超出白色轿车一个车头的距离，然后在余哲森的控制下用一个灵动的甩尾给了白色轿车一个大嘴巴子。

    白色轿车车头失衡撞在了桥侧的护栏上，在强大动能的作用下前倾起飞凌空翻滚，车顶朝下砸落在桥面上，落地之后又一路火花四溅地滑行了数十米。

    余哲森远离了白色轿车的翻滚撞击区域，等到它自行停下之后又倒车回去，停在了四轮朝天的白色轿车前方。

    “你不止想吊销我驾驶执照还想把我送去吃牢饭是吧？”吴小洺对他这番操作高度评价道。

    “你可以把责任赖给自动驾驶系统，我帮你作证。”余哲森说着率先打开车门下车。

    吴小洺安抚似的拍了拍Boy的肩膀，吩咐他在车上呆着，自己下车跟着余哲森接近翻倒的白色轿车。

    白色轿车的挡风玻璃已经全碎了，车头车身和驾驶室都发生了严重的变形。

    谢文轩被卡在了车里，一只胳膊明显看得出来已经骨折，他的额头也撞破了一大块，鲜血倒流染红了一片白发。

    “咔哒”，吴小洺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将枪口对准了谢文轩。

    “等等。”余哲森拦住了她。

    他蹲下身对谢文轩问道：“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

    谢文轩没有回答，反而问余哲森：“你为什么还活着？”

    人被杀，就会死。而谶咒的效果只有在使用者或者目标一方死亡时才会终结。

    谢文轩刚才明明感觉到谶咒的衰竭反应在自己身上结束，按照以往的经验，这就明确表示目标已经死了，从不例外。

    他都已经在给卓重石的电话中报告了为少爷复仇成功的喜讯，此时见到余哲森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能不惊愕？

    这句“你为什么还活着”在吴小洺听来有些疑惑，但对余哲森来说却等同于谢文轩不打自招，承认了他就是谶咒异能的使用者。

    余哲森接下来问了一句让吴小洺更加不解的问题：“为什么你能撑得住那么长时间的反噬？”

    谶咒是死亡竞速的双刃剑，本质上就是两个人在比拼谁的命更硬，余哲森想到自己有神之血加持尚且没能扛住，愈发不能理解为何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谢文轩可以撑得比自己久。

    谢文轩没有回答，他用尚能活动的那支手顶住了车前挡风玻璃的金属框，在余哲森和吴小洺的注视下将变形的金属条一点一点掰直。

    车内的空间渐渐变大，终于，谢文轩的身子可以活动了，他开始从窗户往外爬。

    吴小洺重新将枪口指向了谢文轩，考虑到余哲森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她开枪时瞄准的是谢文轩的肩膀。

    子弹在谢文轩肩膀上留下冒血的弹孔，但这只让他往外爬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很快他就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外爬。

    吴小洺皱眉，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她果断把枪口顶在了谢文轩的天灵盖上。

    “呼……呼……”谢文轩喘着粗气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了冷汗。

    吴小洺的枪口不自然地向下垂下，从谢文轩的额头缓缓滑落，最终直直地指向了地面。

    她的膝盖毫无征兆地弯曲，膝部装甲金属磕碰在地面上发出铿锵之声。

    “余……”吴小洺一瞬间理解了之前在车里余哲森遭遇了什么情况，如今同样糟糕的事情正发生在她身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招的。

    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不受控制，血液循环速度骤减，心脏跳动的频率降低，她的呼吸变得仿佛久病卧榻的古稀老人一样微弱悠长，吸入的空气根本不足以满足身体的供氧需求。

    装甲的微电脑发出警告，侦测到使用者生命反应异常降低。

    装甲内藏的备用肾上腺素被注入了她的身体，但所起的效果微乎其微，她感觉自己仿佛回光返照般振奋了一下，随后又迅速急坠。

    “余哲森……我好难受……我好像快要死了……”靠着肾上腺素注入那片刻所带来的微弱力量，她向身旁的余哲森发出了绝望的求救。

    余哲森沉默地凝视着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谢文轩，他知道吴小洺正在被谶咒折磨，由此猜测谢文轩的异能发动需要某种程度的近距离接触。

    但离谱的地方在于，穿着装甲且毫发无损的吴小洺在谶咒的作用下已经跪倒在地动弹不得，而本已受伤的谢文轩却在他面前站了起来，还用手扶了扶爬着裂纹的圆框眼镜。风起陇上的赛博朋克：铁穹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