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脱缰之兽

    七岛市新兴区，明日科技园，EX德讯科技集团总部。

    卓重石站在四壁布满蓝色能源线路的医疗舱内，望着躺在手术台上已经不成人形的卓艺锋眉目生忧，眼窝四周的皱纹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卓艺锋如今面目全非，和原先那个姿容英俊的他判若两人。

    被熔化后又冷却的金属大片大片地粘滞在他的体表皮肤上，包裹着他的整块头皮，让他的样貌看起来显得既丑陋又怪诞，可谓是恐怖十足惨不忍睹。

    大面积的烧伤让他的身体濒临死亡，浑身上下多处器官衰竭。

    “到底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们的安保是怎么做的？”卓重石哑着嗓子对身边的人问道。

    “卓董，您应该清楚，以少爷的能力，能将他伤成这样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一名戴着圆框眼镜的白发男子低声回答道。

    卓重石微微颔首，他十分了解儿子的异能“超剪辑”，曾经也一度以为那是一种可以俯瞰睥睨凡世的才能。

    然而在这个新时代的秩序下走得越远站得越高，卓重石就越发理解到个体异能者的渺小和脆弱。如果有哪个人仅仅因为自己的异能十分强大就妄想掌控这个世界，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十足的疯子和蠢货。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卓重石相信个体的力量和意志也永远无法凌驾于集体、组织之上，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劝诫自己的儿子要谦逊谨慎，要对未知之人未知之物保有敬畏之心。

    但卓艺锋并没有认真将这些教诲听进去，他野心蓬勃地创建了完全由他自己领导的公司，自信地在黑白灰多方势力之间游走，企图凭借自己的长袖善舞和精明才干闯出属于他的王国。

    他几乎已经做到了，当伊甸乐园号游轮和天堂之岛开发项目启动的那一刻，就连卓重石身边那些曾和他一起创业的元老重臣们都不禁将期许的目光转移到了卓艺锋身上。

    连同着这些目光一同转移的还有对集团董事长卓重石的崇拜和绝对拥护。

    对于儿子独自去闯出的事业，卓重石长久以来既期望又担忧。在锋芒娱乐早期还没有独立资金运转的时候，卓重石便能够从集团内部的账面窥出一些门道，他知道儿子的所作所为可能等同于行走在刀锋之上。

    从卓艺锋创建锋芒娱乐的第一年开始，集团年会上便渐渐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肤色人种各异、说着不同语言和方言腔调的人围绕在卓艺锋的身边，彼此交头接耳秘密谈论着，脸上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起初卓重石没有太过在意，以为那不过是儿子为了创业所不拘一格招揽的人才和结识的伙伴。

    等到他从集团中所剩不多的心腹那里听闻卓艺锋牵涉了诸多违反铁穹秩序律法的勾当时，再想要纠正为时已晚。

    从母公司吸取了养分迅速壮大的锋芒娱乐集团已经从幼苗成长为能够完全独立运作的参天大树，卓重石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强制手段可以使用。

    卓艺锋拥有了一套完全独立于EX德讯科技集团之外的班子，锋芒娱乐的行政管理、资金运转、人才培养和业务运营都形成了完美的循环。

    所以当卓重石十分郑重地向儿子提出谈话，用近乎恳求的态度请他放弃经营不法产业时，自然而然遭到了卓艺锋强硬的抵抗。

    “爸，你也都看得见，我的王国正在蒸蒸日上，底下的人都对我充满期待，你要我在这个时候放弃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有此理。”

    谈话不欢而散，卓重石也无可奈何。此时此刻，看到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儿子，他的心里充满了悲哀和后悔。

    有先进的医学技术和最好的资源作为后盾，保住卓艺锋的生命不难，但如果他还想要维持“人”的身体，那么余生恐怕不得不接受自己那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皮囊。wap.

    即便有再好的美容整形医生，他都无法重新拥有自己先前的英俊外表，卓重石不敢想象儿子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会遭受多大的打击。

    “爸……”

    在医生为其清除掉眼皮上的金属疮痂之后，卓艺锋终于可以做到“睁眼”这个动作了。

    卓重石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刻赶上前去。

    “阿锋，你不要担心，爸爸一定会救你的。”

    卓艺锋焦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卓重石在手术台边上屈膝蹲跪，侧耳凑近卓艺锋：“阿锋，你说什么？爸爸没听清，爸爸老了，耳朵不太灵光了。你再说一遍好吗？”

    “伊甸……下周……起航……”卓艺锋艰难地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一旁的医护人员提醒道：“卓董，少爷的脖颈上也被金属熔渣大面积烧伤，他的喉管和声带都受到了损伤，最好不要让他说话了。”

    卓重石的脸颊微微抖动，颤声道：“阿锋，你不要说话了，听医生的，好好休养。下周的活动，爸爸出面帮你取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卓艺锋陡然睁大了眼睛，眼角都仿佛快要裂开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不能……取消！不……能！”

    卓艺锋情绪激动无比，声嘶力竭地吼道。

    没等医护人员来得及对他使用强制镇定剂，卓艺锋就自己疼得晕厥了过去。

    卓重石沉默着在手术台边怆然而立，呆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等到医务人员告知儿子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之后，他才在助手们的劝说下不舍地离去。

    那位戴着圆框眼镜的白发男子始终跟随在卓重石左右，此时提醒道：“卓董，约定和韩老板见面的时间快到了，您应该调整一下心情。”

    “我知道，文轩，阿锋的事情就拜托你帮我处理了。”卓重石在进入电梯之前握着白发男子的手向他殷殷交代。

    “卓董放心，我谢文轩一定将伤害少爷的人找出来。”白发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一脸郑重地向卓重石承诺道。

    卓重石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欲言又止。

    谢文轩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保持着作为下属听候吩咐的谦恭，但直到电梯门完全闭合，卓重石都没有说出什么。

    他的叹息被电梯门阻隔，未能传达到外头谢文轩的耳中。

    电梯开始上行，卓重石闭上眼睛作深呼吸，抬手用手指在太阳穴侧边轻轻叩了两下，电子脑连接上了公司的加密网络。

    系统提示一场虚拟空间的会谈已经准备完毕，作为本次会谈的对象，刑天重工集团的韩经虎已经在线上等候他了。

    卓重石操作系统对自己在虚拟空间的形象进行了一定程度的美化和修补，以掩饰他为卓艺锋担忧烦恼所带来的沉郁气色。

    这次和韩经虎的会谈事关两家接下来的一项重要生意合作，虽然眼下的时机不是很合适，但卓重石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去相见了。

    走出电梯回到自己在公司顶楼的办公室，卓重石正式通过电子脑的连接让意识进入虚拟空间。

    “哟，韩总，久等了吧。真是抱歉啊哈哈，底下的人刚才突然有些急事找我，耽搁了一下，韩总没有生我的气吧？”卓重石一边上前一边向韩经虎展现出自己的热络，他的声音在虚拟系统的修饰下显得雄浑有力生机勃勃。

    韩经虎从椅子上起身，也十分热情地与靠近的卓重石握手并回应：“怎么会的，我也是刚刚才连接上线而已。令公子年少有为，贵集团的事业也蒸蒸日上，卓董日理万机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哈哈……”

    听到韩经虎提起自己的儿子，卓重石还是没能掩盖住自己一闪而逝的愁绪。

    韩经虎察言观色，准确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开门见山地问道：“恕我冒昧卓董，卓少爷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些麻烦？”

    卓重石本来还想掩饰过去，但韩经虎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接进一步说道：“前两天皇曜大酒店出事的消息我也有所耳闻，据说杨副总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中心呐。”

    “犬子年少轻狂，行事张扬了些，让他吃点亏是好事。”卓重石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些消息也传到韩老板那里了，真是惭愧。韩老板不用担心，我们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一切照旧。”

    韩经虎抬手示意卓重石先暂停一下，他说：“我对和卓董的合作没有任何担心，在开始之前，我有个可能算得上是好消息的内容要和你分享。”

    卓重石微微皱眉：“哦？不知是什么好消息？”风起陇上的赛博朋克：铁穹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