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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下国之君难驭上国民心

    黄昏,又是黄昏。

    连江城的四角城楼已断了三角,夕阳如血挂在那仅剩的一角,将整个连江战场映得艳极也惨极。

    连江城的守军已和种布太短率领的倭贼战斗了两天一夜。

    灰石堆积的城墙上布满着被火箭烧焦的黑色斑块,城下四散着七八个攻城用的云梯,在这云梯的周围是如雪花般相互堆叠的倭贼尸体。

    种布太短盯着那城墙上的垛口,一双眼睛映着残阳,也映着一团焦躁的火。战事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天,那一眼望尽的城墙下已躺下了五千多扶桑武士,如此大的损失,让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也有些恐惧,这织田家的五大将军本就不信服自己,如果连江战事失利,那自己怕是没有脸回去见老哥织田不太长了。

    连江守将也向城外望着,残阳映在他的背上,将他整个人照得落寞,他手中的长剑已满是血污,血腥气顶着他的鼻头发痒,一皱,是连接打了两个喷嚏。他收回视线扫视自己面前的城墙,原本那整齐的垛口,已变得和老头老太太的牙齿一般,不是空了、断了就是乌黑一片,而自己手下的士兵也如在火坑里刚抛出来一般,灰溜溜,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

    战事已快两天,士兵疲惫,这城墙虽是还在自己手里,但若是被倭贼这么围个一个月,城里的粮食用尽,这些士兵就是不战死也要被饿死……

    连江守将这般想着,一个传令兵跑过来,道:“报将军,水师报告,他们的弩箭已经用完了,若倭贼水师再进攻,他们只能沉船阻拦河道了。”

    连江守将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后牙槽咬得咯吱作响:“副将,咱们还有多少弩箭?”

    副将看了那令兵一眼,脸上颇有难色,道:“报将军,咱们羽箭只剩下一千支,仅够两次齐射了。”

    “匀给水师两百支,告诉弟兄们,把羽箭留给射术好的,其余射手拿起长矛、钢刀加入编入前营。”

    副将点了点头,道:“是,将军。”

    残阳更残,血色却淡,仿佛是那日头被人放了血一般,没了刚才的气力。

    连江主将叹了一口气,又冲着副将分吩咐道:“等今晚倭贼退兵,让守城的士兵先退下去休息,让预备队上城门守城,另外吩咐火头军,今晚上加肉,多加五香粉!”

    副将愣了一愣道:“将军,战局还不明朗,现在加肉,万一以后没了粮草,影响军心啊。”

    “听我安排!”主将不再多说,只定定地站在城楼之上。

    连江城内炊烟渐起,晚风吹着肉香,飘向倭贼的军阵。

    一众倭贼闻着那肉香,嘴里都是不由分泌出许多口水,有的倭贼闻着那肉香那咂了咂嘴,眼睛里已浮现出鲜亮肥美的大肉块子。

    “统帅,连江城的守军已经开灶做饭了,咱们是不是也休战,等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种布太短看了看连江城,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飘扬的樱花旗,眼中射出一团精光,道:“不能退兵,连江城的守军现在开灶,正是我军攻城的大好时机,江左守军现在一定是军心涣散,咱们现在攻进城,正好吃他们炖好的酱肉。进连江,吃炖肉!进连江,吃炖肉!”

    种布太短这般高喊着,手下的士兵也是举刀高呼,一时间倭贼军心大振,都想着一鼓作气攻进那连江城。

    连江主将见倭贼声势骤起,眉眼一笑,长剑在手,高喊道:“弟兄们备战!打完这一战,咱们吃炖肉!”

    “吃炖肉!吃炖肉!”连江守军也是一齐高呼。

    正所谓“食色性也”,这天下少有人可以挡住美色的诱惑,当然也少有人可以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霎时间,兵锋再起,两方人马围绕着炖肉开始了激烈的争夺。

    倭贼们扛着云梯向着城墙飞奔,一人中箭倒下,一人替补接着扛起云梯,他们怒喊着像一匹匹饿狼,仿佛这连江城已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块肉,一块冒着浓浓的香气的肉!

    他们刚奔到城下,连江守军便抛下了数不尽的礌石与滚木,倭贼们仰头向上看去,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血浆迸射间,便是命丧“石木”,但死亡并没有吓退他们吃“肉”的欲望,趁着连江守军准备礌石滚木的时候,那扛着云梯的士兵将云梯一架,已如猿猴一般向上直窜。

    连江守军看着那架起的云梯,抄起叉子就要将那云梯掀开,攻城与守城之军,就在架梯子和掀梯子间来回拉扯。

    一场牵扯数万人,死伤近万人的战斗,就聚焦在一种机械、枯燥且缺少效率的运动之上。此时,主将的智慧、行军布阵的巧妙已不再重要,能牵动胜利天平的只有人数、意志和勇气。

    一群又一群的倭贼如蝗虫一般涌到城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七个、九个,数不尽的云梯被连接架起。

    守在城门上的士兵又是将那数不尽的云梯一个又一个地掀开,汗水已浸透他们的衣甲,他们喘着粗气,面色如夕阳般赤红,疲倦却不敢停歇地重复着那机械的动作。

    一队倭贼寻着间隙,冲上城墙,他们挥舞着倭刀,一张嘴咧到了耳边,像疯了一般地叫喊着,冲向守城的士兵。

    连江守军一惊,被那一小队倭贼杀了个措手不及,城防立乱。守城主将看见倭贼,拔剑,暴喝一声:“稳住阵角,这群倭贼交给我!”

    他带着七八个亲兵,朝那缺口处奔去,一番拼杀下来,虽是被倭刀豁开了两道皮肉,倒也是稳住了阵脚。

    “传令兵,通知预备队上城门!”

    “是。”

    预备队是什么队伍?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队伍,一个将军动用了预备队,就代表着这场战斗已到了不时之时。

    守城的士兵听到将军已召集了预备队,心中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番感叹,最后又被那架起的云梯与冲上城的倭贼拉回了现实。

    战斗还在继续,容不得他们多想,生与死已在一瞬间,他们想生不想死!

    可就在这预备队刚登上城墙还没有参与战斗之时,那倭贼的阵营里竟然传来了退兵的号角声。

    那正在攻城的倭贼听着那号角声都是一愣,他们缓缓慢下步子,又缓缓向自家阵营望去,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有的倭贼还拍了拍耳朵,确定那真是退兵的号角而不是的幻觉。

    他们如蝗虫一般涌来,又如三伏末的蝉一样挣扎着落在地上,不甘心地扑腾两下翅膀,然后无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连江主将看着倭贼退兵,一双眉头紧皱,似是想不通这倭贼的想法,自己预备队都上了,他们却退兵了?

    种布太短看着那连江城,右手一拉马辔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城门上的“连江”两字。

    他好恨,恨自己也恨老天,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玩弄他!

    他叹了一口气,只留给了连江城一个落寞的背影。

    “元帅,镇海大本营被偷袭,咱们怎么办?”一个将军在他身边开口问道。

    种田太短瞪了他一眼,喝道:“怎么办!能怎么办?把大本营夺回来!”他这般说着,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带着他的一众残兵败将向着镇海大本营奔去。

    “井口君,这镇海大本营出什么事了?”

    “桃木军,镇海大本营被江左军偷袭了,守备部队被全歼,镇海又在江左夺了回去。”

    “我就说,咱们就不应该进攻连江这种军事重地,应该在镇海周边蚕食,诶,不知道富春将军怎么样,他不是去剿灭江左军吗?怎么还没听到他的消息。”

    桃木看了看周围,悄声说道:“富春将军阵亡了,听说就是死在那群攻占镇海大本营的江左军手里。”

    “啊,富春将军的武力在咱们织田家可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他真死在那群江左军手里,那咱们这场仗可就不好打了。”

    “哎,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看好这一场仗。种布统帅有三分织田家主的谋略,也有三分勇气,却有织田家主十二分的刚愎自用。”

    连江一战,倭贼阵亡一万余人,元气大伤,种布太短威望大损,倭贼军内军心四散。

    倭贼镇海大本营。

    燕卓与校尉并肩站在种布太短的大帐里,他们看着大帐内挂着的扶桑盔甲,又看着那墙上挂着的扶桑地图。那如鸡卵大小的三个小岛,飘荡在汪洋大海上,显得那么孤独,又显得那么渺小。

    “倭贼三岛之地,竟然敢侵占我九州之地,蛇吞大象,他们这份贪心可算是不小。”燕卓盯着那墙上的地图不由感慨道,“他们这三岛能调配出十万兵马就算不易,但这十万兵发在江左也不过北府一军的人数,他们能攻下这一城,也难攻下十城。”

    校尉跟着道:“攻下一城容易,攻下十城也容易,国战之道不在攻城而在攻心,古之七国虽亡却仍有遗民复国,这就是国心不亡,今日就算是扶桑攻下我江左全境,也灭不了我江左国心。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燕卓道。

    “下国之君难驭上国之心。”校尉拔出长刀一刀将那墙上的扶桑地图斩成两半,“他扶桑小国想吞占九州下辈子吧!”

    燕卓看着校尉如此,也是拔剑将那日本盔甲斩成两半,只不过他这一斩,倒是惊坏了校尉。

    校尉一脸可惜道:“这么好的盔甲你干什么?这不糟践东西吗,这可是战利品,战利品!”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捡起那地上的头盔,乐呵呵道:“这头盔还没坏,可以留着,日后战报上也能写上一笔,光说咱们攻进镇海大本营谁信啊,得留点证据。”

    燕卓看着校尉乐呵呵的样子,眉头一举,眼中凝出些许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这校尉微笑:“好咱们走吧,一会那群倭贼收到消息回来,再给我们包了饺子。”

    校尉抓着那倭贼的头盔,道:“行,走吧。这一仗咱们不亏。”他一边向外走着,一边看着手里的头盔,嘴里喃喃着:“这扶桑人的盔甲也奇怪,搞得这么花里胡哨,人不大,头盔倒是不小。”

    他这般喃喃着,突然又开口喊道:“王满仓,王满仓!”

    那叫王满仓的士兵腰间别着七八把握刀,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过来。

    校尉将那头盔丢给满仓,道:“你把这个头盔,还有那个今天死的那个倭贼的红甲都保管好了,以后有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军法从事你!”

    “是!”王满仓挺胸一喝,一把倭刀从腰间滑了下来,他忙是蹲下去捡那倭刀,却不想那七八把刀别在腰上就跟长了刺一般,难以蹲下。

    校尉看着王满仓的憨样,哈哈笑道:“瞧你个样子,就他妈和倭贼一样,贪心不足蛇吞象,整那么多刀,怎么你留着回家割麦子啊。”

    王满仓嘿嘿一笑,道:“俺就打算回家以后给他融了,给俺爹杀猪、割麦子呢!”

    看着校尉和那王满仓闹得正欢,燕卓一笑,思绪又不由回到校尉所说的国战之道上:国战之道在于攻心而不是攻城,那想要一统九州是不是也得将天下民众之心融为一体,使他们不知国别只知九州,让他们凝聚在九州之下,而不是一国一派之下。

    燕卓这般想着,心绪更重,这天下之人各有其心,又怎么能将他们的心聚在一起呢?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小说阅读最新章节。

    他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能随着校尉的脚步向外走去。

    “也不知道连江城怎么样了?”燕卓问道。

    校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今晚上的月亮这么亮,一定是好事,连江城一定还在咱们手里。再说了,连江城要是连两天都守不住,那连江城的主将也太废物了。”

    燕卓点了点头,道:“也是,那咱们现在去哪?去连江城吗?”

    校尉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嗯,我觉得可以去了。他们和倭贼打了两天,怎么也得补充兵力了,咱们现在去正好!”凉拌海蜇皮的燕落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