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壮烈的责任感
第四十八章 壮烈的责任感 几天之后，七月十号周日，芮姜下午在办公室里拆一个包裹，周玉蛟看着她手里的半透明物体，笑着说：“很漂亮的一个鼠标护腕啊。” “是啊是啊，你看，这个是最光阴，这个是绮罗生，我刚刚买的周边呢，还是限量版，带夜光的。” 周玉蛟用手捏了捏：“很有弹性哦，这种入油的护腕很不错，比较柔软，垫着舒服，你真的很喜欢布袋戏啊，连限量版的周边都买，不便宜的吧？” “一百多块钱吧，好在也不是纯粹的观赏性周边，还是很实用的。要说这种霹雳布袋戏也是很能与时俱进的，本来传统布袋戏都是小偶，现在有将近一米的大偶呢，发展方式紧跟潮流，上电视出碟片，就是这样的运作模式，还卖周边，布袋戏的男偶比女偶还水，哦就是比女偶漂亮，睫毛都比女偶的长，而且男偶各有各的美型，当然了也有丑的，女偶就往往身材都差不多，有的时候太美了以至于分不清女偶男偶，就看是否戴花，女偶一般都戴花或者发饰……” 宁凝在一旁咯咯笑道：“一说起布袋戏，芮姜就滔滔不绝起来，平时休息的时候，是不是就在家里安静地看布袋戏？要不要买一个一米的大偶回来做收藏？” 芮姜笑着说：“这都给你猜到了？不过买那样大的人偶就算了吧，很贵的，大概要上万块钱，而且日常养护也很费心，要定期保养，否则会脱漆，面部脱漆就非常难看了，实在是费心费力又费钱，我还是只看一看片子吧。” 一点都没错，没事的时候自己就是静静地在空间之中放郑伊健和布袋戏的歌，观看片子，就那么很安闲地欣赏，地下基地可真是安静，厚重的岩石层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更不要说沙漠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生物在活动，尤其是白昼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只有风声，所以这样安静的地下城，真的让人恍若置身于一个远离尘世的隐修地。 在那样宁静的环境之中，自己一边看“人鱼传说”，一边想着将来能否偶遇郑伊健？虽然爱豆的青春年华已逝，然而曾经的美好仍然深深吸引着自己，片头伊面的妈妈给他洗头，他摇着脑袋洒得妈妈一身是水，瞬间让芮姜想到自己给猫洗澡的画面，也是这样很能闹别扭的啊(#^.^#) 片尾曲是王菲演唱的“天使”，非常好听，自己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同寝室的女生特别喜欢王菲的歌，是王菲的铁杆粉丝，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想到从前的时光也很怀念呢。 这时周玉蛟问：“对了芮姜，你老家那位邻居怎么样了？说是要终止妊娠的那个姑娘？” 芮姜一下子想了起来，说道：“哦对了，昨晚刚刚得到的消息，本来想要今天和你讲的，差一点给忘了。她刚刚已经把手续都跑下来了，证明书上一堆红章章，已经预约了手术，明天就做。幸亏你给她出了那个主意，我姨妈过去跟那边一说，那女孩子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样闹，这一下定下心来了。” 周玉蛟一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闹的？本来就是女人正当的权利，强逼着女人把孩子生下来，也真亏那帮人想得出来，一个个管生不管养，管杀不管埋，比方要是不允许女性终止妊娠，那么遗弃孩子就不应该算触犯法律，毕竟是逼着女人生的，谁强迫生的谁负责养，然而生出来之后又天天忽悠什么母爱母爱，逼着女人养孩子，真的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反正那班人什么责任都不负。” 芮姜：这要是共产育儿其实也挺恐怖的，国家变成一个巨大的孤儿院，这还是好的，就怕变成一个大型畜牧站，自己瞬间联想起从前看过的反乌托邦网文，人造子宫国有化，家庭解体，公民到年龄负责提供卵子和精子（以为取卵和射精一样，不仅一次几千万个还爽对吧？），她们不会知道自己的卵子精子到底用到了什么样的地方，是否已经培育出孩子，而孩子是按照资源预算通过人造子宫生产，国家统一养育教育，残次品国家统一销毁，当时自己看过了那篇文，只觉得一阵恶寒，真的建成了那样的社会，一旦发生“别让我走”那样的剧情就非常惊悚了。 这时候岳清波说：“读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在班上演讲，说被强奸的妇女终止妊娠的正当性，一男生站起来问我，你想过胎儿也是生命吗，好残酷，我当时就感到，这样的人比水土污染还恶心呢。” 芮姜：我现在似乎理解了你为什么对于绿色无污染的概念这样执着，从人到自然环境都污染得太厉害了。 芮姜的耳边似乎又回响起姨妈的叙述：“成天那个哭哦，眼睛肿得桃儿一样，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真的是很着急的。偏偏她那个爹又昏头涨脑的，不去骂那个男的，只知道骂女儿，说什么‘现在有脸哭，当初怎么有脸跟人家上床？都没有结婚，搞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一辈子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嘴巴脏死了，知道的那是他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买来的丫头。还是她妈比较硬气，反过来说她爸，‘这孩子从小到大是你照管的？你带过几天？现在摆什么当爹的架子？’然后回过头来劝闺女，‘孩子啊，现在埋怨谁也都晚了，你也不要怕，现在就得豁出脸去跟她们闹，我们又不打砸抢，就是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还犯了王法不成？生出来个残疾的孩子她们给养吗？缺钱她们给拿钱吗？社区送温暖帮养孩子？晓珊啊，你要拿准了主意，这个时候不能再那么斯斯文文的了，你现在顾着面子，不好意思和她们撒泼，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每天都在长呢，一天比一天大了，再这么拖下去，可就生出来了，到那个时候可怎么养？现在腼腆着不愿意撕破脸，那时所有的苦都要自己受了，把这孩子怎么办？那可比现在为难百倍。’所以晓珊也抹下了脸，到了那里咬着牙又恨又说，最后终于拿到了证明，后天就做手术。真的是一头冷汗哦，假如真的生了出来，她家里条件比较一般，现在养孩子很贵的，后面可怎么办呢？她那个爹看来是不肯帮忙的了，只靠着她们母女两个，又没有多少钱，晓珊现在连一个稳定正式的工作都没有，孩子生下来后要怎么过，也是替她们愁。” 当时自己听到最后，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总算是可以做手术了，再拖下去六个月之后就更困难了，后天做了手术之后要好好休养啊，很伤身体的，我们家里要不要过去看看？” “那是肯定要去的了，红糖鸡蛋已经准备好了。” 红糖鸡蛋……一股浓浓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味道啊。 七月十二号的晚上，芮姜很轻松地走在楼梯间里，明天又可以休息了啊，真的是幸福，而且今天晓珊也做了手术，回头要问问姨妈和妈妈手术情况怎么样，是否顺利。 晚饭之后，和家里联系了一下，得知了那边的情况，芮姜一时间不由得一些心情复杂，她便发了一条朋友圈：“一个见过几面的女孩子今天做了终止妊娠的手术，手术比较成功，不过因为是大月份引产，要住院三天观察，现在还在医院里，男朋友很恶劣，然而当她想要及时止损的时候，要做引产却阻挠很多，现在终止妊娠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啊，为了生育率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 发过这一条，芮姜就去淋浴间洗澡，一边冲洗着身体，一边想着此时晓珊的情形，将近六个月的身孕了呢，这个时候引产对身体伤害很大，不过如果勉强生下来，先不要说生育分娩的危险，今后的抚养实在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更是仿佛望不见尽头的长夜，那样十几二十年的辛劳又要怎样承受呢？所以倒是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时候的晓珊刚刚做了手术，一定很虚弱吧？听妈妈说，如今是陈阿姨在医院里陪她，有母亲在身边，无论如何也能够减轻一些身心的创痛吧。希望宫腔内不要有残留，有妈妈在，营养的补充应该也是可以的，希望她能够尽快恢复身体。 擦着头发回到客厅，芮姜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看到朋友圈已经有人留言，是尤白薇：“这样的手段确实是有些过激，不过这是站在个人的立场，假如站在国家的立场，就会看到更大的格局，国家需要孩子不会对女人让步，要上战场也不会对男人让步，这都是很平等的，没有什么不公平。” 芮姜…… 昭和年代男人在战场上当炮灰，女人在后方当生育机器和苦力，所以这是平等受害权吗？ 从来没有想到尤白薇居然有这样高的境界，居然是站在决策层考虑问题的，确实是很忧国忧民的，然而总是让人感到味道不是很对劲，很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架势。 芮姜皱了一下眉，回答道：“男人上战场，回来分财产分田地啊，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呢？” “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够有这样的好结果，许多都阵亡在沙场上，只有幸存者才能够得到奖赏，这种时候他们反而要羡慕女子，毕竟‘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生了女儿无论如何总能留在自家附近，还可以时常见到的，然而男人上了战场，就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总之男人要承担男人的责任，女人要承担女人的责任。” 芮姜拧着眉毛看着这段文字，越看越不是滋味，满肚子的话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郁闷之中她忽然脑筋一转，从相册中调出一张照片来发了上去，感谢微信升级，朋友圈评论居然能发图片了。 那是自己前几年在畜牧站的时候，同事们一起去福建旅游拍的照片，当时是在福州仓山蔡襄纪念馆，看了一圈书画文稿之后，自己转到另一间展示厅，这里面有几面石碑，其中一面就是照片上这块，上面四个大字雕刻的是：“永禁溺女”，立碑时间是光绪元年，落款“保婴局公立”。 当年自己看到这座石碑的时候，觉得很有历史意义，就拍了下来，本来毕竟是陈年往事，也没有太过在意，然后陆续看下去，发现这样的石碑不止一块，也不是同一年，当时自己站在石碑前想了一下，不由得细思恐极，即使是八月的盛夏，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起来了。 本来自己那一次福建旅游是十分欢乐的，在厦门自己吃到了土笋冻，是一种海中的蠕虫熬煮出的肉冻，类似猪皮冻的原理，然而格外鲜美，加了酱油和醋，站在街头吃土笋冻，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了。海肠这一类的东西在大连自己也是见过的，不过芮姜对于蠕虫类有一点心理过敏，所以从来没有想去吃这种好像蚯蚓一样的东西，这一次到了福建，同事们劝她：“既然来了这里，好歹吃一块这边很出名的土笋冻啊，否则错过了多可惜？” 于是自己就吃了一块，然后，就又吃了第二块，第三块…… 土笋冻的滋味令芮姜念念不忘，回到大连又吃过几次铁板海肠，在开启空间之后，还曾经慨叹：可惜这种虫子虽然叫做“沙虫”，却不是长在沙漠里，而是生在海滩上，否则自己跑遍沙漠挖沙虫，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然而哪知在福建自己不但尝到了土笋，还看到了这么震撼的石碑。 尤白薇很显然明白芮姜这一张照片的意思，那就是“女人不用死在战场上，很多已经在刚出生的时候就死在亲人手里了”，然而过了一会儿她仍然说道：“我知道历史上这些惨痛的事情，然而现代毕竟已经不是这样的情况了，不得不承认，一旦发生战争，还是男人在承担。” 芮姜：白薇你这是申皓民附体了吗？开始大谈男人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塑造起一座丰碑。 “战争从来不会遗漏女性，女人在战争中无法充当旁观者。” 或许是芮姜这句话让尤白薇想到了“全民战争”这个概念，对方没有再说什么。 头发已经半干了，芮姜躺在沙发上，将尤白薇引用的那两句诗复制进手机百度，去查诗句的出处，原来是杜甫的，很着名的一首古代反战诗，自己当年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背诵过的，只是如今却基本上忘记了，只记得前两句，“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很有征尘气氛。 芮姜一行行看下去，脑子里想着，真的是没有想到啊，尤白薇这样一个聪慧通透的女子居然是国家主义者，从前有些地方出台离婚冷静期，她是很鲜明的反对态度，认为这损害了婚姻自由，还有一些早年抛弃妻子的男人，到了老年回来找孩子要求赡养，她也是坚决反对，认为如果双亲没有尽到抚养责任，那么孩子就不必赡养，十分清楚明白的，然而一碰到“国家利益”上，为什么就抛弃了自我，融入集体？ 战争，战争，用战争来解释这些匪夷所思的政策，缓解人的抵触情绪，所以战争的恐吓作用真的这么大，可以让人不顾一切，无底线地退让，连子宫都交了出去？芮姜瞬间想到当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时候，社交论坛上一些中国女性因为恐惧极端穆斯林，而支持川普，认为希拉里软弱，虽然中国公民并没有美国投票权，然而她们那种惊慌的样子也让芮姜印象深刻。 这时芮姜看到诗中这样一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现在才知道世人所看重的生男孩其实不是喜事，生女孩反而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呢，这含义仔细品一品，也是有点怪怪的样子，一个“反对战争呼唤世界和平”的诗歌名篇，假如作者是一个现代古文爱好者，放到现在也算是反法西斯战争文学作品，居然也有这样雷人的点，虽然说这是一千多年前的诗歌了，一些理中客的人或许会说“那是时代局限性，不能用现代的思想标准来评判古人”，然而芮姜想，如果自己生活在唐代，看到这样的诗句，也是会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