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除夕夜读书夜
第三十章 除夕夜读书夜 这一天的下午，芮姜十分忙碌，从羊群中牵了一只肥羊出来，回到地下基地杀羊放血。将小半盆凝固的羊血包裹在保鲜膜之中放进冷藏室，然后就站在冰箱前，打量了一下里面塞得满满的羊肉羊骨头羊内脏，羊骨倒是好办，上面肉不多，骨头看起来体积大，其实却是不能吃的，自己顶多是敲断了脊骨吸一下里面的骨髓，不过这几十斤羊肉很够自己消耗一阵，花姐三只虽然能吃一点，但主要还是吃猫粮。 芮姜关了冰箱门，明天带一大保温桶的烤串去医院吧，一个人的空间唯一略显困扰之处，就是一头羊一只香猪总是要吃好久，为了多食用一些鲜肉，中间便舍不得改换口味，虽然烹调方式自然会变化，然而肉质种类却是相同的，多少有一点单调。 对于所看过的空间文，灵泉修真之类内容她都没有什么兴趣，太过离奇了，然而里面的永久保鲜功能芮姜是真心羡慕，真实的生活啊，总是有种种局限。 处理完这些之后，芮姜看了一阵片子，时间便已经到了五点三十几分，她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该做饭了啊，年夜饭烹调活动现在正式开始，首先去负一层摘叶子啊！” 地下河边的山葵经过两年的栽植，如今已经郁郁葱葱一派繁盛，不再是幼年的稚嫩，而是青年的蓬勃，很适合采来吃了，不过芮姜今天要用的不是地下茎，而是山葵的叶子。 她摘了十几片宽大的山葵叶送回厨房，又来到地面层掰了一片仙人掌，割了一把沙葱，烧羊肉的时候如果没有野沙葱，总觉得仿佛欠了一点感觉，放养的羊肉配天然野沙葱啊，浓浓的草原风情。 芮姜回到厨房，这种“菜园就在家门口”的感觉真的是美妙，在这样的情调之中烹调料理，情绪便格外丰富起来。 砧板上摆着已经切成块的带皮羊肉，旁边是红萝卜和仙人掌块，调料碗里盛着去皮的椰枣肉捣烂的枣泥，这边芮姜便打开能源通路，金属板开始加热。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芮姜用漏勺将水中浮沉着的羊肉捞了出来，无论放血怎样干净，肉块里都免不了要有血水的留存。 飞过水的羊肉在锅里与大片生姜一起翻炒了一下，便添了汤和生抽、香辣腐乳、椰枣泥开始焖了起来，当水滚起来之后，底盘的高热度转成低热度，慢慢地炖着。 四十分钟之后，芮姜打开锅盖，在里面加入了红萝卜、仙人掌和支竹，还有野沙葱，盖上锅盖后，芮姜就转过来将山葵叶裹上鸡蛋淀粉液，放在另一口锅里开炸，油炸山葵天妇罗啊，这一餐饭有荤有素，有绿叶菜，营养十分均衡。 又过了十分钟，餐桌上的除夕年夜饭正式摆好，一个黑色的陶钵里装着香气浓郁的羊肉煲，上面点缀着几片已经撕成碎片的、鲜绿鲜绿的山葵叶片，旁边一只方瓷盘里摆放着外表金黄的山葵叶天妇罗，虽然只有两盘菜，然而看起来也是非常丰盛的，那色泽显得很兴旺的样子。 芮姜坐在餐桌前，拍了一下手，有些兴奋地说了一声：“开动！”就抄起筷子将一块羊肉放在米饭上，让那羊肉上沾着的酱褐色汤汁浸润到米粒表面，原本洁白的米粒这时油亮亮地有了色泽，让人一下子想到了春天傍晚的街灯，是一种很温暖润泽的感觉，因此这样包裹了酱汤的米饭就显得格外有味道，仿佛是黄昏的朦胧温馨。 半个小时之后，一大钵仙人掌支竹羊肉煲还剩了一半在那里，碗里的一小块米饭搅裹在浓稠的汤汁之中，两块羊肉也拌在饭里，另外还有一块已经烧得很软的胡萝卜。用汤拌饭来给这一餐年夜宴收尾真的是非常完美，每一顿饭的最后就是想吃一点汤泡饭啊，这样子就既能打扫干净菜盘菜碗，又能够让味蕾满足那最后荟萃的精髓，尤其是那带皮的羊肉嚼起来格外有韧性，又Q又弹，在汤汁里浸泡了这么久的一小块羊肉，味道格外的好。 将最后一颗米粒扫进嘴里后，芮姜伸了个懒腰畅快地说了一句：“年夜饭胜利结束！”接下来的时间就全都是休闲娱乐了，漫漫长夜啊，可够自己轻松的了。 将装着剩余羊肉的陶钵放进冰箱，又将碗筷放进洗碗机，今天一整天的碗现在可以洗了。 要说母亲真的是一本活的传统文化辞典，从前每当快过年的时候，芮姜就听到她念叨一些旧日的春节习俗，比如说北方这一边，正式过节之前要做许多食物冻在外面，外面冰天雪地正好是一个巨大的冰箱，很能够保存食物，这样子过年期间就不动火了，要吃饭的时候将冻在外面的馒头熟食之类拿进来热一下就好，还有大年初一不动扫帚，以免扫掉了自家的福气，甚至还有节日期间不动刀剪的说法，以免争口舌犯血光，总之说法多多，仿佛新春佳节是一个诸事不宜的时间段。 不过芮姜从另一个角度想了一下，倒是觉得也很可以理解，虽然过年的几天之中顿顿吃剩饭剩菜有些不够健康，不过毕竟那个年代人们过得非常辛苦，每年除了过年的时候，其余时间没有什么假期的，因此忙碌了一整年之后，在春节的这几天中当然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以缓解一年的疲劳，所以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大家每天睡到大天亮，然后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好。 芮姜如今的工作虽然不至于做到胼手砥足的程度，不过家务事能少做还是尽量少做一点的好，毕竟很耗费时间精力，因此她觉得有些老传统其实也挺好的，就说自己吧，扫地都用扫地机，洗碗也有洗碗机，厨房里烹饪辅助工具也摆满一排，比如面条机打蛋器之类，尽量提高效率减少耗时，在家务劳动方面，芮姜简直是巴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过年，不用做那些琐碎腻烦的事情才好。 洗过澡刷了牙之后，芮姜就坐在床上，捧起尤白薇刚刚送给自己的那本书，翻开来看了起来，忙碌了一个下午，如今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看书了。 的第一章就是穿越过来的卫芙躺在病床上，刚刚接受了原主卫子夫的全部记忆，卫子夫前世的所有过往经历都在卫芙脑中如同放电影一般飞速掠过，仿佛是进度条拉快进，然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不能轻松地看个大概，那大量的内容就如同有一个巨大的压强，硬生生塞进人的脑子里去，卫芙登时头痛欲裂，虽然是咬着牙，终究是轻声呻吟了出来。 过了两刻钟左右，所有的情节终于全部灌进了她的大脑，不再有汹涌的潮水强行涌来，卫芙觉得总算好受了一些，头疼逐渐缓解。她扶着头躺在那里，小幅度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周围静悄悄没有什么声音，然而这个时候的卫芙的心情却更加翻滚起来，随着脑海深处的巨大压缩文件包逐段解压，卫芙嘴角的笑容也越来越讽刺，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 读到这里，芮姜感到尤白薇的文笔非常的精彩，虽然自己是很喜欢写煽情小文章的，然而在激情澎湃之下快速写下一段文字之后再回头看，芮姜的感受往往就是：这到底写的是什么啊？散文的特质自己当年读中学的时候也学过的，老师当时讲授的是“形散而神不散”，可是自己写出来的则是不仅形散而且神散，那文章简直好像猪肉松一样，蓬松零散得不得了。 虽然当时的感情也是非常浓烈汹涌的，可是当自己再回头看写下的文字，却总是觉得不够有力度，即使是写了几百字，却也远不如尤白薇的这两句话直刺人心，给人如此强烈的震动，真的是太犀利了，这简洁的两句话中包含了多少沉痛的领悟，能写出这样文句的尤白薇，又是何等的感慨呢，文字的深度就是作者思考的深度啊。 事实上尤白薇写的这一篇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穿越文，应该说是穿越加重生吧，接受了卫子夫前世全部的记忆和相当多的情感，但是卫子夫的灵魂毕竟逐渐远去，这一世的人生已经属于卫芙，所以细细地理一下卫子夫的前世，和这个时代的信息，卫芙需要慎重地做出决定，是否还要重复卫子夫上一次的路径，凭借自己对大汉历史的预知来改变命运，还是干脆另寻一条道路。 卫子夫残存的感情如同清晨淡青色的雾气，虽然脑海中她的声音已经消失，然而那种情绪却仍然流连不去，迟迟没有消散，让人联想到空谷中远去之人的足音回响，寂寥而伤感。 卫子夫并不是一个天真的人，浪漫纯情这四个字也不能用在她的身上，虽然初遇刘彻的时候，她的年纪也并不很大，然而那个时候的卫子夫却已经目标明确，正如她原本的主人平阳公主所嘱托的那样：“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无相忘。”这也是她的目的。 然而进入宫中一年多的时间，刘彻却仿佛忘记了卫子夫这个人，当初他也曾经是对她一见倾心的，然而此时的卫子夫却如同一滴水进入海洋，悄无声息，与别人丝毫没有区别，这让她深深明白了君王一时的动情是多么的不可靠，简直是毫无意义，那只代表着皇帝暂时心情的愉悦，却并不代表他的情意和眷恋。 在二十一世纪的卫芙看来，这就是典型的性爱分离，普通人尚且会如此，更何况手中掌握至高无上权力的刘彻，卫子夫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这个认识添加了鲜活的注脚。 不过卫子夫不是个软弱的人，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经过耐心的蛰伏与等待，她终于找到了机会，那就是第二年刘彻让宫中年迈衰弱的人离开皇宫，算作是古代的宫廷退休，这个时候卫子夫非常哀恸地面见了刘彻，请求这个曾经有过一次情意的男人让自己回家里去。 卫子夫这个机敏的、情商极高的行动终于打动了刘彻，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而且这一次，女人的一件很有力的武器发挥了作用，那就是子宫，卫子夫怀孕了，虽然生的是女儿，然而也足够震动。这让卫芙十分感叹，古代如同井中水一样的女子啊，真的不知才华与生育能力哪一个更重要一些。 刘彻的皇宫之中并不是一个只有柔情蜜意的温柔华贵的地方，作为国家权力的中心，那里有无穷的明涛暗浪。起初，卫子夫的强劲对手是馆陶公主刘嫖与公主的女儿陈皇后，因此还牵连到自己的兄弟卫青，卫青差一点死于非命，不过好在这一次的危险总算是顶过来了，卫青从此得到刘彻的注意，开始平步青云，再之后卫氏家族的荣耀逐步达到顶点，弟弟卫青和侄子霍去病都是大汉出色的将领，在抵御匈奴的战争中功绩赫赫。 再之后，就是逐渐开始的下坡路，先是出色的侄子在极年轻的年龄早逝，然后自己那最得力的弟弟卫青也过世了，从此卫家就只靠自己来支撑。 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个早已预料到的、几乎是不可改变的转折发生了，那就是刘彻对自己十五年的深厚爱意开始转移，更为年轻的，容貌美丽的王夫人出现了，然后是李夫人、尹婕妤、邢娙娥、赵婕妤等一串争夺刘彻感情的对手。 不过卫子夫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并不像一些自身资源薄弱的人一样，将自己的命运孤注一掷地寄托于强势者的感情之上，她本身又是一个思虑深远的人，当刘彻对自己的情感最炽烈的时候，她就已经准备好这一天的到来，也筹划好了立身之策，刘彻的爱情虽然已经远去，然而自己仍然是皇后，皇后这个管理位置要求的不仅仅是恋情，还有公正的德行，负责任的态度，以及宠辱不惊的心态，既是爱情不在了，还有信任和尊重，因此卫子夫很淡然地转换了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超脱。 其实对于女子间的争夺，卫子夫看得很开，汉宫之中更奇葩的事情还多着呢，老刘家从汉高祖刘邦开始，就多出双性恋，刘邦宠爱籍孺，他的儿子惠帝刘盈则爱闳孺，着名的“文景之治”，汉文帝喜欢邓通，继任的景帝虽然仇恨老爹的男情人，活活饿死了邓通，然而他自身则恋慕周文仁，传到自己的丈夫刘彻这里，韩嫣李延年也是没有断过，也算是祖孙三代薪火相传吧，至于一些关系到自己家族的更隐秘的传闻……自己就当没听到吧。 卫芙有些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有一枚铜镜，磨得光亮亮的，是这间简陋的房间中唯一一件光闪闪的东西，给这汉代歌者的住处增添了一点精致感。 卫芙轻轻抚摸着自己脸上光滑的皮肤，铜镜中的女子面容非常清秀端庄，还透出睿智和果敢，不是那种一味妩媚的，事实上历史上的卫子夫也的确不是那种一心只顾贤德的皇后，她是一个非常锐利的人，当儿子刘据被暮年神经日益狂乱的刘彻所威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支持儿子讨伐丈夫。 然而卫子夫和刘据终究失败，先后自尽而死，卫子夫尤其刚烈，太子战败后出逃，她镇守宫中，等到的是收回皇后玺绶的命令，虽然并没有说要废皇后，也并没说让她搬出椒房殿，然而对于她来讲，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的儿子不能做皇帝，她也不能做在汉代仍然颇有权势的太后，在这汉宫之中小心翼翼地周旋了四十年，最后落得如此结局，因此她便自杀而亡。 那么自己呢？自己还要将这样一条道路再走一回吗？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卫芙虽然看过金枝欲孽、步步惊心之类，而且自问也不是一个焦躁莽撞的人，然而那种生活太令她窒息，作为一个现代兽医专业的毕业生，又是有过几年的实践从业经验，自己应该考虑一下走一条不同的道路。自己穿越到这里，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就让自己为汉代的医学发展做一点贡献吧，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改变人生轨迹，不要再做一个讴者，而是逐渐导回到医学专业上来。 看到这里，芮姜感觉到，真的是写得非常深沉真挚啊，尤白薇的古代的确写的比现代文要好，格外的回肠荡气，或许是面对几百年上千年前的那种场景，感慨格外多吧，那样的时代，无奈的心情的确容易激发更多情怀。 夜渐渐地深了，时针已经逐渐指向十一点，这一个除夕，芮姜难得地准备守岁，就让这本伴着自己跨年，这也算是“冷夜地穴读新书”吧，一种很特别的体验。 又读了一阵，虽然十分精彩，然而芮姜的眼皮仍然渐渐地黏合在一起，看到时间已经是十二点零一分，芮姜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打着呵欠走下床去关灯，即使自己完成了个人人生历史性的跨年，然而在这样幽深的地下基地，又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也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喧嚣，看不到那盛放的烟火，只能是大家的心情节奏是共同的。 不过这样一个极端宁静的除夕守岁倒也很有一种含蓄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