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1984(完结)
第五十章 1984(完结) 苏霓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庭院，再有两个多月，二零四五年也要过完了，自己明年就四十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这几年她一直在上班，店里的同事已经换过一轮，在这里虽然工资微薄，但是好在足够缴纳房产税，存下来一点还能够买一些外面的商品，她没有太大压力，因此虽然有点累，但是也一直坚持着干了下来。 厨房里“叮”地一声响，烤箱设置的时间到了，苏霓走进厨房，打开烤箱门，从里面拿出一个锡箔纸包，打开锡纸，里面是几十只红红的烤虾。 闻着这股香气，苏霓很奇怪地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方才不由得想到自己下班回来的路上，看到邻居提了一兜马铃薯回来。仅仅六七年的时间，情况就有了这样大的变化，肉蛋奶类很少了，而且定量凭票供应，据说是因为大豆进口锐减影响了养殖业，不过土豆红薯倒是供给还比较充分。 因此有人就在网上抱怨：“家里一堆现代化厨具，又是烤箱又是空气炸锅，如今却只能烤红薯烤土豆了，家里的蒸锅本来还蒸肉包子的，现在蒸南瓜。” 苏霓看了也有些唏嘘，情势变化如此之快，虽然她对未来的预测本来就倾向于悲观，但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变成这个样子，虽然并没有完全回到上个世纪中叶那个压抑匮乏的时代，但是这种落差也是非常大的，虽然绝对值高于几十年前，但是下滑的差值却似乎比那个时代要大得多，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在网络平台还部分保留着，虽然苏霓如今已经很少在那上面说话了，但时不时还是会去看一下，看看大家都有什么样的想法还是很有意思的。 吃完饭的时候，电脑里正放新闻直播，只见主持人正拿着话筒对着镜头说：“又到了要储备冬菜的时候，商务配送系统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充足的冬储菜，有白菜、萝卜、马铃薯，我身后的货车里就正在卸货大量的白菜，今年尤其还很贴心地为老百姓们准备了一批莲藕，这种南方蔬菜运送到北方来，为北方居民的餐桌上增添了一道新鲜口味……” 然后她转身伸手一指，只见她身后一辆大卡车上正在往下卸着大棵大棵的白菜，一个小孩子跑过来抱着大白菜摆了个姿势，那样大一棵白菜被她抱了满怀，沉甸甸地还往下面坠，孩子两只胳膊很显然抱得很吃力，但是脸上却笑得非常灿烂，苏霓估计那一棵硕大的白菜可以供一家三口吃三天。 冬储菜也上阵了，从去年开始，尤其是北方各地，冬季就开始有储存蔬菜，都是可以长期存放的菜类，而从前一年四季在超市里都有售卖的各种新鲜绿叶菜则基本上看不到了，即使有，也非常昂贵。 苏霓近来有了一点恶趣味，有时候专挑大陆拍摄的反映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片子来看，看那个年代临近冬天的时候，城市居民开始往家里搬蜂窝煤和冬储白菜，都是工作单位组织分发这些物资，一堆堆的白菜土豆堆在空地上，一群人拿着袋子往里面装，然后驮在自行车后面带回家去。 虽然苏霓经常吐槽大陆的电影电视太假了，尤其是那些抗日神剧，但是不得不说，这类生活片之中有一些还是比较逼真的，演员们穿着灰的黑的衣服，也有少数女人穿的是暗红色淡绿色的上衣，然而这些颜色却并不能够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只让人感觉灰暗无光。这么多人一起站在菜堆旁扒拉着挑拣土豆白菜，那场景也是蔚为壮观。 看到电脑画面上“供销社”的牌子，苏霓简直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感觉，如今没有供销社了，都改称“商务配送中心”，很多都是用的原来的供销大楼，只是把牌子换了，这样也算是与时俱进吧，毕竟年代不一样了，供销社这个名字太土气，还是商务配送中心具有现代感。 而且这一次的回归终究与上一次初版的状况有所不同，毕竟时代在发展，如今虽然经济处于低位运行，但是食物还是足够的，国家粮库里有许多马铃薯干粉，土豆萝卜也都是充足的，即使食谱单调乏味，但毕竟是能够吃饱的，不会再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最让人惊奇的是居然还有网络，虽然外网已经彻底封了，任何形式的翻墙都属于违法重罪，但是国内网却还存续着，虽然很多网站都已经封掉，残存的影视文学网内容也经过大幅度删减，大批外剧下架，许多敏感类书籍也找不到了，但是它们毕竟还存活着，只要肯花时间，还是能在泛滥成灾的种马争霸玄幻修仙或者言情玛丽苏网文中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要说现在网络的两个最大的用途就是：网络游戏，网文。 虽然经济不景气，但是上网费却下调了很大幅度。国有经济愈来愈强势的现在，失业人口已经减少了很多，人们每天从工作地点回到家里，吃过了与每天一样的没有滋味的晚饭后，就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打游戏，以消耗空虚无聊的时间，反正她们如今的状态几乎就是静止的，中国与世界脱钩了，人们仿佛待在真空之中，社会一潭死水，没有什么新的东西要学，未来也没有什么奋斗目标，只是日复一日这样千篇一律地过着，既无变化，也无希望。 虽然有一点像假死的状态，但是经历过经济寒冬的人们每当回想起从前那段朝不保夕迷茫绝望的时候，就会裹紧了衣服告诉自己：“现在这样也很好，起码不会被冻死。” 这也是人之常情。 也有一些人还是比较有活力的，这样的人她们的精神寄托就是看网文，在那些大批量制造出来的快消网文中找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在那个世界中，一切都是煜煜生辉的，有冒险，有奇遇，有浪漫，有激情，有她们内心深处所渴望的一切，这些欲望在过去的年代可以有少部分得到满足，或者有实现的机会，然而到了现在，却完全是镜花水月了。 过去的年代逝去得并不远，很多人都留有那个时代的记忆，她们知道那个美好的年代并不是一场幻梦，而是真实曾经有过的；然而现实却是如此坚硬，无法打破，让她们时常会有一种被锁在箱子里的感觉，因此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网上看，在幻境中让自己的精神需求得到满足。 苏霓移动鼠标点开了自己的资料库，那里面存储着几千本书，还有一部分影视资源。这都是自己在大转折之前存下来的，当时搜集资料的时候十分饥饿疯狂，总是唯恐不够，如果来不及将自己需要的都下载进电脑，后面几十年的时间可该怎样度过呢？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非常明智的，许多书已经再也找不到了，网盘也已经被封锁，连从前在网上卖影视资源的那个人都已经消失了，一切的交换交流都停止了。苏霓本能地感觉到，如今在网络上传播这些东西恐怕也会有麻烦的。 苏霓看了一下标注着“已读”的文件夹，由于工作时间长，休息时间少，因此她看书看片子的时间也就非常少，到现在为止只看了几百本书，还有海一样的文档没有看。鼠标向下拖，一排排书目滑过，苏霓看着这些书名，心中有一种极其满足的感觉，就好像看着自己仓库中的食物，还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文档没有看过，看来自己即使二十年后退休在家，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没有书读，要着急的反而是最后没有读完这些书。 苏霓带着幸福的饱足感睡觉去了，第二天早上她出门正准备上班，忽然看到邻居家里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哭丧着脸走了出来，那脸色很显然是发生了严重的事情，看她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苏霓和她说熟也不是很熟，但是毕竟还是曾经说过几句话的，见状便问道：“秀丽，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秀丽眼角耷拉着，眼泪汪汪地，起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显然那件事实在是要命，因此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了出来：“昨天晚上和我男朋友那个了，但是家里没有避孕套，也没有避孕药，万一怀孕可怎么办啊？我得去找药。” 苏霓一听就明白了，如今流产被限制得很严格，正规医院一定要有公司证明亲属同意书才肯给做的，至于黑诊所，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 苏霓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悄声说：“没套没药你怎么就敢做？万一怀孕很头疼的。” 秀丽咬了两下嘴唇，委屈地说：“我本来也不答应的，可是他一定要……” 苏霓心里又呵呵了，找的好男朋友啊，这其实应该算是强奸吧？她安抚着秀丽，道：“别担心，不过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那里还有一点紧急避孕药，还有短效，我拿给你吧，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苏霓打开刚刚锁好的门，进去反锁了大门，进入空间就在床头柜子里把那一袋药盒都提出来哗啦一下倒在床上，飞快地从里面捡出一盒紧急避孕药和两盒短效，然后也顾不得收拾那一摊东西，拿着药盒就出了空间，打开门将药交给秀丽。 秀丽一见这久违的避孕药，顿时好像溺水的人见到了救生圈，两只手紧紧握着药盒，口中不住地道谢。 苏霓笑了笑，说：“我也只有这么一点，今后可要小心啊，黑市可是有危险的。” “嗯嗯，我知道了，一定小心。”秀丽连连点头。 苏霓不习惯这种感动场面，匆匆进入电梯赶去上班了。 如今的卡迪曼已经收归国有，只是各地的加盟店没有完全进入计划经济体系，也有一部分仍然是私人老板在经营，但是听瑛姐的意思，她不久也要将这家店卖给政府经济部门了，公私合营。苏霓看着瑛姐那有些阴郁的表情，心中也为她烦恼，虽然瑛姐是香港籍，但如今香港已经与大陆没有什么两样，她回到那里去也是很难找到出路。不过好在这么多年她也积累了不菲的资产，用来养老应该是足够了。 下班后，苏霓少见地去了一次超市，毕竟空间中有一些东西是不能自产的。当她从超市出来，外面已经一片灯火朦胧，如今的光污染也少了许多，不再是那么霓虹灯通明了。 苏霓正往家里走着，忽然从后面跑来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挎包就狠命往下拽，苏霓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抢劫。长期训练的马伽术这时派上了用场，她立刻一个肘击，只听那人一声闷哼，拉扯自己皮包的力道有所减轻，然后苏霓就按照平时练习的技巧从那人撕抓的手里挣脱出来。 摆脱了那人的纠缠，苏霓顿时感觉身上一轻，她不想恋战，本来想要马上就跑的，但是这时候另一个人扑了过来，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劫匪的腹部，劫匪惨叫一声，立刻弯下腰去。苏霓转头一看，来的人竟然是姜戎。 一看到姜戎，苏霓瞬间更加有底气，把包丢在地上就过来和姜戎一起制服那劫匪，两个马伽术的练习者很快就将那男子按倒在地上，这时联防队员也赶了过来，有人报了警，过了一会儿警车来了，便将那人带走了。 从警察局做笔录后出来，苏霓笑着对姜戎说：“今天真谢谢你了，让那个人游荡在外面，早晚会有大麻烦，现在正在严打，这一次可有他受的了。” 姜戎也笑道：“这也是个不开眼的，如今正治安整顿呢，他偏偏跑出来撞在刀口上。要说自从经济体制大改变之后，失业的人少了许多，不再是前几年那样时常有人群骚乱了，这人却不知为什么还是要出来抢包。今天第一次实战，感觉怎么样？” “今后有信心了，起码不会受害。”苏霓感觉自己的生存资本又提高了一点，因此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时另一辆警车从公路上呼啸而过，路旁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警车驶去的方向，不知是哪里又出事了。 这一天苏霓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她匆匆吃了一点晚饭，洗了澡后就躺下睡了，这天又是电脑操作又是擒拿格斗，的确有点累。 第二天，苏霓正在录入数据，忽然听到有人在说： “哇，昨天晚上广州又捣毁了一个黑市，就在我们区呢，抓了十几个交易者，有黄牛也有顾客，估计要重判呢。” “她们都是用黄金兑换美元的，可厉害呢，难怪要狠抓。” “许多市场上根本看不到的东西，地下市场里都有，据说只要价格够高，没有她们弄不到的，神通广大啊！” “神通广大也被抓了啊┑（￣Д ￣）┍” 苏霓忽然插口道：“照这样下去，黑市上的商品价格一定会飙升的吧？” “那是啊，黄牛把脑袋挂在腰带上，一定要一些卖命钱的。” 晚上下班后苏霓直接回家，今天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她很快到了家，进入空间，把一切事情都做完后，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便坐在大理石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牛皮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把大笔记本摊开来，想了一想，便在上面写起字来。 从今年春节开始，苏霓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写日记的冲动，因此新春时候，她便将这本可以说是改变了她命运的笔记本找了出来，开始记录一些事情和感想。苏霓没有把这当成一件任务，因此并不是天天写，只是有了想法就写一两段。 “今天晾晒了一些茄子干，冬天的干菜储存得差不多了。我对种菜与种花有同样大的兴趣，难怪中国人到了国外也要在花园里开辟出一块菜地来，而她们的邻居则会种下满园花朵，这不仅仅是因为农耕文明的影响，可能更是因为对于饥饿记忆的恐惧，即使是在近代，中国也经常是饥饿的。尤其是看到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我从前一直痴迷于末世和大饥荒不是没有理由的，在我的基因里就刻着这种恐慌的密码。” 写完之后，苏霓将笔记本收在抽屉里，她不由得想到了那部着名的寓言，好在自己的空间是绝对安全的，不会有人偷窥偷听，更加不会流失日记的内容。 她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便站起来上床睡觉去了。空间静寂，一切都在无声地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