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粉丝
在大学的新生活开始后，易畅发现很多同学只在开学的第一天出现过，之后便不见了踪影。上课时老师也从来不管出勤率，似乎早已习惯了面对有些空荡的教室。 这次的复试惊险地以低分通过，最后的高考成绩把他送进了这所梦想已久的学校，但进来后却发现很多事情并不如他所想。他的同学里有的天天忙着打工赚钱，有的已经开始跟社会人士打交道，学校的意义对他们来讲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学位而已。 陶园也顺利地升入了表演系，为了庆祝就请他在一家不错的餐馆吃饭。 在聊天的时候，易畅才悲哀地发现，已经一个月过去了，竟然能聊聊的朋友只有面前这个偶然认识的女生。 在听到他的想法的时候，陶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想多了吧，在这样的学校你还想着到处都是书卷气呀？很快大家都是社会人了。” 她搓了搓白皙漂亮的手指，道：“抓住这个就行了。” 其实，易畅并不太认同。学校的学习氛围虽不好，但还是有不错的老师给他们一些很好的引导。 平时闲暇的时候他就看看一些剧作，国内国外各种不同篇幅和类型的作品。 他最喜欢的一个中国剧作家是他偶然在书店发现的，名气不大但是非常合他的口味，写的故事通常有非常强烈的冲突对比。至于不为大众所接受的原因，可能是平缓处过于细水流长，转折处又极度激烈。 作者的名字叫又曦，大概是一个女士，有自己的博客。他经常去光顾留言，表达自己对她的欣赏，也提了很多关于她作品的问题。 这天和陶园吃饭的时候，他喝了一些酒，回去后习惯性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他借着酒胆在又曦的博客下留了一条评论，写了关于自己在独立创作上遇到的一些困难，问又曦能否在有空的时候给他一些指点，还很自恋地留下了自己的电子邮箱。 发完后，他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看见邮箱里有一封陌生地址发来的新邮件。 “亲爱的读者，你好。我是又曦，很高兴收到你的留言，我也很荣幸你如此关注我的作品，每次和你的讨论都非常愉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面聊。我在南京，你呢？期待你的回复。又曦。” 直到完整地看完这条消息，他的嘴都没有合上，这才隐约想起他昨天在又曦的博客留了言。 他完全没想到，他的偶像和他同在一个城市！而且竟然愿意和他见面！ 他赶紧说服自己平静下来，飞速写了邮件回了过去。 － 又曦和他约了周六的下午在鼓楼区一条小巷内的咖啡店见面。 进门之后，他看见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端坐在窗边喝着咖啡。那个人看向窗外，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远远地看去，这个身影有些熟悉。他轻轻咽了一下，更加紧张起来。 等他慢慢地走近，四目一接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您……您是……又曦吗？” 这几天一连串让他意外的事已经让他无法消化。 原来他崇拜了那么久的人，他已经见过两次面了。 彭熙文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点了点头。 她盯着他想了一会，问：“你是……沈煜升的弟弟？” 她记得先前许湘跟她提过，但是她几次碰见他都没有把他对上号。印象里，这个男生面容比较稚嫩，和她想象中读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对！您好您好，我叫易畅，幸会！”他激动得有些结巴，伸出了手跟她交握。 “幸会。彭熙文，康熙的熙，文章的文。或者你叫我又曦也没问题，不用紧张，放轻松些。” 她贴心地将菜单递给了他，道：“点点东西？” 其实，跟易畅想象中的又曦相比，彭熙文的形象还是挺符合的。虽然她的笔力很猛，在情节构思方面十分不留情面，但他仍能感觉到她是温柔的。 因为，如果不是柔软的人，怎会将人性看得如此透彻？ 他有时会疑惑，为何又曦这样的作者不能红起来。她的作品有很强的社会性和震撼力，搬上大银幕也未尝不可，但目前的一些只为话剧所用，受众是非常少的一部分资深剧迷。 不过，他也同时暗自庆幸着她的低调，能让他有机会与她像现在这样面对面。 “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彭熙文笑道。 他有些意外，问：“怎么这么说？” “我觉得你对我作品的理解，比如我最新的那本，说实话已经超出了你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认知。大部分的男孩子都是晚熟的，你是我见过思想相当成熟的了，很不一样。” 对方搅拌着咖啡，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 “好吧，我就当是夸奖喽。”他笑道。 像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两人畅谈到天色都已渐晚。 等到要走的时候，易畅才想到，之前他哥跟他说已经开始做叶黎的助手，不知道两个人现在相处得怎么样了，便问了彭熙文。 “挺好的。煜升刚开始还有些生疏，不过他学得很快，现在基本不用我操心了。” 她看了看表，道：“我现在去接叶黎，煜升应该正陪着他。你要一起去吗？” － 到L大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昏黄的路灯照着宽阔的梧桐大道，有人在悠闲踱步，有人坐在长椅上吹着凉爽的夜风。几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在树下私语，借着夜色放肆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意。 彭熙文给丈夫打去了电话，那边接起来的是沈煜升，告诉他们已经快要到了。 挂了电话后，她朝易畅挑了挑眉，道：“你哥现在服务可周到了，还有代接电话服务。” 易畅被她的话逗笑，突然很想看一向没有表情冷飕飕的沈煜升如何为人民服务的样子了。 很快，他们等待的两个人就出现在不远处。 沈煜升推着轮椅缓缓向上坡移动，时不时会注意周围是否有障碍物。轮椅上的人微微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疲惫。 夜幕中，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温馨。 “小畅？”沈煜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易畅，还是跟他的师母在一起。 易畅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样的巧合太过神奇。 一旁的彭熙文拍了拍他的肩，言简意赅地说：“小畅他是我的粉丝，我们今天认亲了。” 叶黎倒不惊讶，微微笑道：“真好。你上次写完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我看什么时候要推荐给煜升看看，让他知道他师母多厉害。” 这话显然很受用，彭熙文不禁笑开了。 她接过轮椅，打趣道：“我觉得啊，就小畅能懂我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每天都那么忙，还是看条文和判决去吧！” 易畅能发觉，彭熙文在面对丈夫时会变得十分柔软，完全不同于探讨专业问题时的犀利气场。她深沉的眼神能让人感受到，她多么深爱她的丈夫。 瘫痪是让人难以想象的挫折，叶黎能撑下去，一定少不了他妻子的鼓励。他们之间能禁得起挫折的感情，着实让他羡慕不已。 他也希望有一天，他也能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沈煜升，为他拼命地付出，完全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当他看向沈煜升时，发现对方也正好看着他，朝他勾起唇角，露出了他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