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二日，周清舒跟随周元前往民药局，一路上都格外兴奋，什么小摊小贩都想看上两眼。见儿子如此坦然，周元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周大夫，这位就是从老家过来的令郎吗？真是一表人才啊！”民药局里一位老者向周元问道，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旁边的周清舒。 因为常年与世隔绝，周清舒从不觉得自己容貌如何，但在外人看来简直惊若天人。因为他的生母是极品欲兽，生父陈章又是书香门第，二者结合便铸就了他绝世面容与温雅气质，是个人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张老过奖了，来，清舒，这位是主管民药局的张老，快来拜见。”周元说。 “晚辈周清舒，拜见张老。”周清舒礼貌行礼，落落大方。 “好好，那……周大夫你们就先忙吧，病人都在门外排队了。”张老冲周元一点头，离开了药房。 在周元的指点下，周清舒从容应对着安排给他的事，接待病人，抓药，磨药都仔仔细细，虽忙碌却没出一点错。然而不知是他容貌过于吸引人的关系还是近日变天关系，一连三五天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周氏父子全天几乎没有用饭时间，都在民药局里忙碌着。 转眼过去了半月，周清舒一直在父亲身边做着打下手的事，只有遇到一些典型病症时周元会叫他来诊断，让他说出对此症的看法，再予以指点纠正。渐渐地，来民药局的病人已经熟悉了这位年轻俊美的大夫，也有人想专门请他医治，但都被周元以犬子医术不精拒绝了。 抓药磨药煎药，配置药膏，制作蜜丸，清洗医具，整理药箱……周清舒日复一日做着这些琐碎事，但每件事都做的极其认真。配药从无出错，药丸每瓶都大小均匀一致，用具干净如新，做事完全挑不出毛病。但周元却迟迟不肯让他接触病人，周清舒也只好耐心等待着。 这天，周元被肃县县衙请去给一位重要囚犯诊治，民药局本来安排另一位坐堂大夫接手，但那人却迟迟没来。眼看面前有病患正在痛苦哀叫，周清舒毅然决定自己先诊治，等父亲回来再报于父亲，看看是否诊断有误。 此人是一农夫，说自己肚子疼，要大夫给他开些止泻镇痛药剂。周清舒把脉之后又看了看农夫口舌，再一按压那人腹部，便觉有一肿块在指尖游动。 不对，并不是简单的吃错了东西，他腹内有病灶。 “请问，腹痛痛了多久？”周清舒问。 “没多久，就这几天……哎呦，大夫你就给我开个镇痛的药吧！我快受不住了！”农夫痛苦大喊道。 “粪便是什么颜色，有血吗？” “我哪知道啊，拉了就被猪吃了，哎呦……” “你可有呕吐？” “没有没有啊，大夫你别问了，快给我抓药吧！” 周清舒皱起眉头，农夫的病明显不是普通腹痛，可他为何要拒绝问诊，还撒谎？ “清舒，怎么了？” 忽然，周元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周清舒连忙起身迎接，将父亲的药箱卸下放在柜台后又走回到病人面前。 “爹，他说有些腹泻，想开止泻镇痛的药，但……” 周清舒还没说完，周元忽然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弯腰靠近躺在床上满脸痛苦的农夫。 周元看了看农夫口舌，没做其他诊视便起身对周清舒说：“去，抓五副解毒镇痛的药，药方我就不写了。” “爹，你这……！” “去吧，爹回头再跟你说。” 周清舒愣怔了片刻，神色担忧地从药柜里配了五副药包好交给农夫。农夫拿了药摸摸索索从身上取出几个铜板递给周清舒，随后颤颤巍巍消失在民药局门口。 “爹，我摸到那个人腹内有硬物，恐怕不是腹泻这么简单，为何你要……”周清舒忍不住再次开口追问起来，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他无法就这样放之任之。 “你以为他得了什么病？”周元问。 “腹内肿胀结团，应是极重之症，若不救治只怕活不了多久。”周清舒低沉地答道。 “看此病需要花费多少？”周元再问。 “这……”周清舒忽然明白了一些事，心里不由一惊。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病有多重，腹内郁结必然已经相当长的时间，是疼到无法忍受影响劳作了才来民药局问诊。他所求的是镇痛，是让自己恢复劳作能力，而不是康复。此病真正的病因是穷，你没看到这一点，就无法真正为病人着想。”周元背着手，深深叹了口气。 “爹，难道……学医并非是为了治好病？”周清舒不可置信的望向父亲。 “治病易，治穷难，在民间行医不同于在帝王家。我不让你冒然坐堂问诊，并非你技术不到家，而是你对人情世故知道太少。在这里多看，多想，你就会看到世间百态，知道该如何取舍应对，到那时你才能成为一个为民治病的好大夫。” 周清舒沉思片刻，艰难答道：“孩儿知道了。” 民药局坐诊结束，父子俩在街上缓缓走着，步伐就像散步，这已是他们二人回家时的习惯。周清舒喜欢看这里的街景，也喜欢逛商贩，偶尔嘴馋还会请父亲买个零食，不过多数都是商贩主动赠他品尝，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惹人喜欢了。 “咦～！” 嘴里叼着糖饼的周清舒突然被一个小摊吸引，两口把糖饼吃完，站在摊前不住地看着。 “看什么呢？”周元走到他身边，发现是一个卖簪子发饰的小摊。 “哎呀，谁家姑娘要是能收到这么俊俏的公子送的发簪，那可真是极大的幸事啊！”摊主一看周清舒瞬间兴奋起来，殷勤地开始推荐自己的货，“公子想送什么款式，您看看这个，鸳鸯蝴蝶彩云游，还有这个，玲珑玉珠落金莲，都是姑娘们最喜欢的。” 周元见周清舒看发簪看得认真，心里忽然想起一事，不由暗暗责怪自己年老昏聩。 欲兽成年后是双性双貌，可男可女，自己却忘了这件事，只把周清舒当儿子来养了…… “你若喜欢就选几支，回头……我再让婉儿给你买些衣服。”周元低声说道。 周清舒立刻明白爹爹误会了他的意思，面色微微泛红，有些羞涩地说：“不，我是想买给婉儿姐。她从我小时起就一直给我买东西，我也想买个礼物赠与她。爹，你看这支婉儿姐喜欢吗？” 说罢他拿起一支青玉簪，玉簪造型如行云流水，簪头和簪身镶嵌金色雕花，显得秀气又高雅。 “即是你送的，你看上便好。”周元笑着答道。 “好，那就这支！”周清舒再三审视玉簪，欣喜地问向老板：“请问这支多少钱？” “公子选的这支好哇，这支可是我卖的唯一一件上品玉簪，看在公子喜欢的份上就算您五百文钱。” “呃……” 周清舒面露难色，他才入民药局没几个月，攒下的钱还不够这支簪子。 “买下吧，我先替你垫着，以后再从你月钱里扣，这样就算你为她买的了。” 周元拿出钱袋将半吊钱交给老板，老板连忙把那支玉簪装入锦盒，毕恭毕敬地送还到周清舒手上。 “谢谢爹！”周清舒小心将锦盒揣在怀里，仿佛抱着一样宝物。 “走吧！” 周元系好钱袋，父子二人加快了回程脚步，很快便赶到家中。 邵婉儿见到锦盒中的玉簪时愣了半响不敢拿，虽然周家平日待她如家人，但也有主仆之分，何时受过如此贵重的礼物。 “婉儿受不起这礼物，少爷拿回去吧！” “有什么受不起的，这是我用工钱给你买的，没偷没抢，你收着吧！”周清舒笑着拉起邵婉儿的手，将锦盒放在她手中。 “不不不，我一个婢女不能戴这个，少爷留给以后心上人吧！我就用木头的就好！”邵婉儿像拿了个棘手的东西一样挣扎着把簪子还给周清舒，却发现周清舒神色有些不对。 “……我不会有心上人的，婉儿姐，你就收下这个簪子吧，即使不想戴它，也算我留给你的纪念物，可好？” “说什么傻话，你肯定会有心上人，而且一定也是个对你很好的人！”邵婉儿用力拍了下周清舒，见他还是不高兴，便收起了锦盒，“……哎，算了，这个我就暂时帮你收着，你要是啥时候想要回去就跟我说，我再还给你。” 见邵婉儿收了玉簪，周清舒心里十分喜悦，反倒是婉儿有些惆怅。 她虚岁已二十二岁，父亲邵木乙这几日正念叨想把她嫁出去，可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周家，不想离开这个天真无邪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