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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石穿

    翌日,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璎娃本是把早膳端去卧房门口,后来又把午膳端去了门口,待到二人推门出来时,饭食已经凉透。

    蝉予经过这一夜,变身一贴狗皮膏药,时时刻刻黏在杨炎幼清身边,无论他去哪自己都要跟着,而且总是长时间盯着杨炎幼清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脸,总也看不够。

    杨炎幼清经过这一夜的荒唐,面色倒是润泽许多,唇红齿白,似是枯萎已久的名花终得了灌溉,娇艳起来。

    “幼清……”蝉予痴迷道。

    杨炎幼清知他没事做,只自顾自的吃,不理他,蝉予瞧他不理自己,又唤了声,杨炎幼清继续不理,蝉予也不恼,他与杨炎幼清挤在食案一侧,直接伸过脸去亲了一口。

    杨炎幼清还是不理,不过嘴角浮现了笑意,笑的很甜,还有些童真。

    “去了趟营里,越发不正经了。”

    “又没人看着……怕什么。”

    杨炎幼清仰头吃完一碗肉羹,肚子里总算饱了;“那要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你是不是还敢当着人这样做?”

    “不用一年半载,月余便够了,”蝉予与他调笑,一只手搂上杨炎幼清的细腰,一举一动,已然有了匪气。

    杨炎幼清看在眼里不点破,蝉予的改变在所难免,他强求不来。

    “昨日……与兄长啊姊聊了甚久,阿姊旧伤未愈,打算在拉朗多养几日伤,”杨炎幼清看着外面飘摇落叶道,语气里有几分不自然;“你也随她多留几日吧。”

    蝉予听闻这话,下意识的认为杨炎幼清为了留自己在说谎,杨炎芳蔼性子比男子还急还烈,她能离开大营,放心在拉朗养伤?

    “好,”蝉予面色不改,他熟悉杨炎幼清的性子,不打算与他争辩,杨炎芳蔼到底是不是养伤,他自己会打听清楚;“姑姑留几日我便留几日,昨日到底商讨的如何了?可是要跟高祯他们开战?”

    杨炎幼清听到这,脸色恢复正常,带上了炎国特有的忧郁神色;“问题就是没讨论下来,现如今霜勒那边平定内乱,内乱结束势必反扑,现在处于寒冬,可神奇的是,丁令河又未结冰,将士们无法适应极寒天气不说,也不擅长水战,只能趁着这段时间养兵蓄锐,初春时是关键时刻,也是霜勒人最可能反扑的时候,那时候,高祯的动作也更明朗,集结同盟也比现在更容易。”

    “那利国那边什么意思?”蝉予问,他昨日头一次看到两国三地的首领人物会谈,心中感觉十分新鲜。

    “利国形势比咱们好得多,撒拉勒河是他们的天然屏障,还守着入海口,北面是北迷海,地理位置可守可退,他们说要出使程国,探探口风,”说完,杨炎幼清很轻蔑一笑,像朵带露的花,看的蝉予不自觉也跟着笑;“其实他们看出炎国势头不好,想趁机狮子大开口罢了,说什么探口风,不过是给兄长考虑的时间。”

    “那谭国呢?”蝉予看过地图,他记得按照位置排列,由东往西,依次是尹国与郢国并列,接着是程国、谭国,再是炎国。

    “谭国……不好讲……”

    “为什么?我一直奇怪,你们总是炎国利国程国的说,唯独不提谭国,明明他也挨着炎国啊。”

    “你不知……就因为炎国与谭国相邻,所以有一个郡……那恐怕是炎国唯一靠海的郡,就因为这个叫宥州的郡,炎谭两国为它的所属权打了很久,后来虽然归了炎国,不过与谭国的关系也……”杨炎幼清说完,咧了下嘴,摇摇头。

    “啊……”蝉予牙疼一般吸着气;“一边是霜勒人,一边是唯利是图的利国,还有一边是忍你很久的谭国……怪不得每次见到叔父与姑姑,都一脸无奈,这形势不用高祯打过来也焦头烂额啊……”

    “哎……我也是回来了才知道,兄长这么多年不宜啊,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庙堂之中挂一个闲职。”

    “胡说……挂着闲职不比什么好?若是真的身居高位,当了相国,那朝堂之上不知道该如何说你们呢,重要的近臣位置都让自家血亲占着,迟早会众叛亲离。”

    杨炎幼清皱眉看向蝉予;“没看出来,你懂的愈发多了。”

    “是幼清小看我了,”蝉予将杨炎幼清揽入怀里,让他软软的靠在自己胸口,只一低头,便能亲到他的头发。

    蝉予忽然有了怀念的感觉,若是当下在常州,必定是坐在宽敞明亮的前庭,看着院中的梧桐树落叶缓缓飘下,他们可以从早到晚无所事事,过着富贵清闲的日子,一直不分开,每时每刻都是此刻。

    “振理……”杨炎幼清倚靠在蝉予怀里,安心的同时,也忧心蝉予的离开;“若是真开战,你是不是要上……沙场?”

    此话一出,室内竟是一阵寂静,静的杨炎幼清心惊,他忽然甩开蝉予的胳膊,转过头怒视,蝉予略带遗憾望向他。

    “你就这么想死!?”杨炎幼清气上心头,口不择言。

    蝉予不与他治气;“谁说我必是死路一条,你看我这不活的好好的?怎么我之前说要上战阵,你还同意,现在我都去了这么久,你反而不愿意了?”

    “我何时都不愿意!我那是没办法!想着也许你见识了生死,就会听话回来!谁知道你这么拧!”杨炎幼清站起身,气哼哼的穿靴要走,蝉予哪里肯,赶紧跟上去。

    “幼清……我是想成器,哪有像我这样整日混吃等死的……你现在容得下我,待到看清我是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有你不要我的那一天!”蝉予紧跟慢赶;“你干什么去?”

    “你管我,我上街溜达去!”杨炎幼清不理他,脚下走的飞快,可蝉予走得更快;“还不要你,你是我义子!我想不要你也不能够!”

    “我不是你义子!”蝉予冲口而出。

    杨炎幼清闻言站住脚,警惕回头;“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蝉予也后悔,可话已脱口,没有收回来的理;“我知道,认领名录上,没有按手印,没按手印就是……我根本不是你的义子……其实这也无碍,不是更好,不然你我隔着这一层人伦,也不好意思厮混在一起……”

    杨炎幼清没有否认,刚刚冲上头的火气无声熄灭,还升起一层无措,他看蝉予脸上挂着不足之意,心下怕他误会,便说了当时之意;“我这么做……是怕你有认祖归宗的想法,若是真的契约成效,你便与杨铎再无关联,日后你要反悔,也没有选择,我那时……还敬他爱他,也怜他,想着高瑱如此豪横,万一真的没有他的血脉该如何是好,所以就……就没按手印,是想把你留给他……”

    蝉予听的心头一震,他想不到,杨炎幼清默默不语,竟为他想到这一步。

    “况且当初你是奔着他去的,我那时……想着先保住你的命,谁知道结果我们……”杨炎幼清后面的话没再说,但二人都明白,他们俩,阴错阳差的在一起。

    “你若是因这件事怨我……”

    “我不怨你!”蝉予抢白道;“我怎么会怨你!我虽然早就有所察觉……但你待我不薄,”说到这,蝉予发觉杨炎幼清的靴子没穿好,他出来的太急,带子没系,而且一只靴子已经快脱脚了,于是他蹲下身,细心的给他穿,边穿边说;“我这人没什么大志,长这么大,真心待我的没几个,倘若真有人对我好,我必然把他放在心上,你对我如何,我看得出,更不会计较手印的事,今日是话赶话……我才说出来的……无心之举,不然我会让它一直烂在肚子里。”

    杨炎幼清没说话,低头看着他,任他摆布。

    心里想着,他定然不是杨铎的孩子了,不说长相,单是这脾气秉性,你对我好,我便对你掏心掏肺,杨铎做不出来。

    蝉予给他穿好靴,满足的站起来,试探着冲杨炎幼清笑。

    “我不愿你去沙场,”杨炎幼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你是我的,你不能去!”

    蝉予一愣,细瞧杨炎幼清的脸色,确定他没在生气;“怎么忽然说这话……”

    “你不是杨铎的,我将你捡回来,给了你姓,我便是你的再造爹娘,所以你是我的!”杨炎幼清越说越不讲理。

    蝉予虽然心中纳罕,但也承认,这是杨炎幼清会说的话,别看他大自己这么多,耍起脾气却要自己去哄。

    “我不管你之前是谁,出身是什么,也不要跟我解释,都不重要我也不听!你只要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听我的就好了,我不许你去沙场!”杨炎幼清毫无道理的命令蝉予,双目圆瞪,眼尾绯红,生起气都是动人的。

    蝉予愣怔片刻,微微垮下肩膀,是卸下装备的妥协;“好……”

    二人都没有说穿,可蝉予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杨炎幼清已察觉了,就好像自己察觉了他的秘密一样。说来也是有趣,他们心中都存了件天大的小事,以为对方没有发现,可日积月累下来,秘密好似水滴石穿,早已了然于心,也早已接受。

    蝉予没有多言,轻轻拉上杨炎幼清的手;“外面起风了,跟我回屋吧。”

    “嗯……”杨炎幼清早已没了刚才的火气,心下一片宁静,顺从的一点头,与蝉予拉着手,回到屋中。

    炎国的事态是表面平和,暗地里却危机四伏,另一头,郢国的情况比炎国好上一些,却也有限。

    之前,郢国通过与高祯的合作,成功分食了荔国,现下他们又面临一个新问题,是否要继续与高祯合作,攻打程国。

    郢伯是个没有大智慧的人,相国太尉与奚才便是他的主心骨,然而这三人总是意见不统一,不仅他们三个,奚才家自己也有这个问题,而且他不知为何,原本只懂得冒进的二儿子奚豹,忽然有了头脑,也开始给他献计献策,虽然总是与奚昌意见相左,但细想之下,不无道理。

    奚才先还错愕,怎么奚豹忽然开窍,后来自己想通,觉得是奚豹终于长大开窍所致,再无其他。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虞牙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