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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旧

    蝉予在外枯坐多时,也没等来杨炎幼清,倒是跑出个寺人传话,说是让蝉予先自行回府等候。

    蝉予不想琢磨是谁下的命令,本着不给杨炎幼清添麻烦的目的,他胸中虽然气闷郁结,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坐上步辇出了宫门,又坐上马车回到阔别数月的府内。

    府内比先前要丰富些,栽种了树,却没有叶子,铺了石子小径,颜色却灰白不一,倒是在一棵歪脖千年树上做了个秋千,只是看那粗树枝布满裂痕,也不敢真上去荡,影壁后的大厅布置的很像常州杨炎府,有个碎石空地,庭内大敞四开,可炎国不同于尹国,气候干燥寒冷,蝉予光脚踩上去只觉得钻心凉,在席上坐不了多久便自动关上所有门窗挡风。

    这院中的处处,都被归置的类同常州城的杨炎府,蝉予瞧得出,杨炎幼清想那边了,可惜无论他如何布置,都差之千里,不伦不类。

    璎娃穿着棉裙,端着炭盆进了屋,她瞧着也不如常州时那样水灵,脸色泛灰,还有些浮肿,看见围着大衣的蝉予,璎娃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小公子可是回来了!兵营待得如何?日后不走了吧!”

    “嗯……还是要走……”蝉予烤着火,四下里看;“家里就这些人?”

    “就这些,”璎娃掏出手帕擦了下鼻子;“怎么还要走,兵营多危险,现如今在炎国的就咱们几个,一个都不能少,小公子别走了。”

    “那……常州的人没过来?庞平媛月没来?”

    “没……倒也通了信,可是路途遥远,通一次信太难了,说是宅子卖不出去,怀疑是尹候暗地里不让人买,只能赁,可那么大的宅子,哪里是好赁的,所以他们就给耽搁了,一直没来,”璎娃说到这,叹口气;“在一起时没觉得,现如今分开了,竟想他们了……刚来那一阵,日日梦里都是常州,最近适应了,倒好受些……”

    “他们上一次来信是多久?”蝉予算算,这么久了,不能一直赁不出去吧……就怕是他们被困在常州了。

    “嗯……”璎娃蹙眉回忆;“哟,有一阵子了,也说不清是几时,但是月余有了,不对,两月有了!”

    这话牵动了蝉予的心肠,他就担心这个;“最后一次通信,说还没赁出去呢?”

    “是,”璎娃点头,愁云惨淡的;“前两日公子还托一商队送信去常州,这商队走走停停,谁知道到了常州,又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蝉予发觉,自打来了炎国,无论谁,都没有开心过。

    “幼清这么久都在忙什么?”蝉予随口问。

    “我哪里知道,公子忙什么不跟我们这些下人说,就是总去宫里,隔三差五去一次,大多当天去当天回,偶尔走个十天半个月,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说着,璎娃指了指外面;“公子还想在这里挖个池塘,跟常州的一样,谁知道工匠来了,直呼浪费水,让公子买几口大缸养着玩好了,莫要挖那么大的坑,公子还跟他们生气了呢。”

    “所以他没挖?”蝉予头次见杨炎幼清也会听人劝,还是个下人。

    “工匠不愿意,公子也没辙,就弄了大缸养鱼,金鱼还是谭国买的,这边什么都没有!路上就死了好几只呢,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金鱼养在那大缸里,没几日全死了!是炎国的水咸,金鱼们受不住,齁死了!”

    拉朗的水的确比常州咸,或者说整个炎国都比尹国咸,蝉予一开始不习惯,怎么喝都不解渴,后来在兵营中渴习惯了,便也不再计较,甚至都不记得不咸的水什么滋味了。

    璎娃似是嘴闲了好久,抓着蝉予絮絮的说,全是拉朗的种种不是,蝉予来了这么许久,也没与同袍打成一片,话都没说过几句,就静静的听璎娃说,二人一个说,一个听,竟捱到了日落。

    璎娃瞧着日头下去,也口中干渴,忙劝蝉予去沐浴,自己在差人准备晚膳。

    这里的浴室要小很多,负责烧火的是个半大小子,看那脏兮兮的小脸,细长的肿眼,蝉予想起栅栏后的霜勒人。

    蝉予许久没见洗澡的大锅,忽然一见异常亲切,脱个精光坐入热水中,干涸许久的皮肤终于得到热水滋润,全身毛孔尽数张开,爽的他打了个冷颤,从鼻子里发出销魂的感叹。

    蝉予仿佛终于活了过来,黑鱼似的在大锅里悠闲转圈,溢出去不少水,外面烧火小童定时进来添水,只是这水不是淘米水,是外面河里的,带着淡淡腥气,偶尔还有草叶,不过蝉予觉得已经够好了。

    这边没有肥珠子,只有草木灰,蝉予也不挑,用草木灰把自己从头至尾搓了个遍,用了不知道多少水,人都泡大了一圈,皮都搓得通红才出来。

    穿上璎娃在外间准备好的衣裳,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比葛布甲胄舒服得多,穿在身上仿佛没有感觉。

    蝉予穿着薄薄的素履,独自提着灯笼去到前庭用晚膳。

    前庭只有璎娃在备餐,杨炎幼清依旧没回来。

    “这里里外外我就看见你和一个烧水小童,幼清一直没找新的人来?”蝉予边吃边问,吃的是羊肉粟米饼,还有羊奶,都没什么佐料,带着股腥膻气,不过吃惯了青稞和牛肉干的蝉予,已经很适应这个味道,吃的津津有味。

    “还有个门房,厨房的婆子是以前太子府上的,除此之外就没了,原先来过一些个,公子嫌他们脏,身上一股味道,反正府里也没什么人,现在就我们几个了,”璎娃也不与蝉予见外,冲他伸出手;“您瞧瞧……我这手当初在常州养护的多好,现如今指甲都要洗掉了……公子还不愿意再找人,说怕衣裳染上腥味……小公子您可要好好劝劝公子!拉朗好多不吃荤腥的中原婆子,让他好歹雇一个来,现在担子都落我身上……简直要累垮了!”

    蝉予白日里已经说累了,此时只敷衍,闷头吃完饭食,便去杨炎幼清卧房中休息。

    一进卧房,蝉予不禁失笑,这里的布置也与常州一模一样,连床头的六连盏铜树灯都一样,明似月挂在相同位置,书案上摆着几卷书,是杨炎幼清在常州时常看的几卷。

    瞧得出,杨炎幼清嘴上不说,此次远赴其实心中万般不舍,他怀念常州的所有,却又做好了永不回去的打算,不然怎么会如此布置这里。

    蝉予惊讶于杨炎幼清的恋旧,也就不难理解他的长情了,反倒心疼他壮士扼腕般的决定,想着这漫长的几个月里,他一人守着府邸,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哎,都忘了问璎娃,这些时日有没有陌生男子过来夜宿!

    反正我是没有!

    蝉予看不进去书,不是志怪不是禁书,他便没心思看,脱掉衣服躺在榻上,他抱起上面的狼毛毯子深吸一口气,没有普通兽皮的怪味,反倒吸了满满的苏合香,与一种说不出的好闻味道,都是杨炎幼清特有的。

    蝉予搂着满怀的狼毛毯子,惬意的松懈下来,疲惫许久的精神逐渐涣散,虽然白日里受到驱逐,可回到府中,仿佛鱼儿回到河里,大雁翱翔碧空,说不尽的畅意痛快,魂魄散的聚都聚不起来。

    关键是,之前在大营里,杨炎幼清说要吃他……

    那话想起来,蝉予就乐的浑身燥热,坐也坐不住,他与杨炎幼清太久没亲热,可想起他肌肤触感和香气,仍和昨天一般清晰,多亏他在每个难耐的夜晚中细细描画,才如此记忆犹新。

    蝉予拥着狼毛,满怀期待的等着杨炎幼清,然而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他鼾声便起来了。

    这一觉睡的踏实,梦也没有,连夜半时分杨炎幼清回来也不知。

    白日里,待到佐州使臣和利国使臣走了以后,兄妹三人又聚在一起商讨一番,耽搁的太久忘了时辰,连晚饭都没吃,杨炎成顷本要留杨炎幼清在宫中过夜,可他执意要走,杨炎芳蔼看破,说是家里有情郎等着呢,兄长你留不住他。

    杨炎成顷听了不悦,却拿他没办法,便放他回去。

    杨炎幼清的马车跑的飞快,进了府门,竟不觉得饿了,也不管璎娃殷勤的嘘寒问暖,只问蝉予去了哪里,然后饭也不吃直奔卧房而去。

    卧房门还未推开,杨炎幼清就听见一阵鼾声,他心中纳罕,若不是熟知蝉予的声音,他真要以为里面有头猪。

    蝉予何时学会打鼾了?

    杨炎幼清轻手轻脚进了屋,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蝉予。

    蝉予似乎为了等他,将六连盏桐树灯全点亮,睡时却忘了吹灭,倒是帮助杨炎幼清好好地端详他。

    几月不见他又变样,面孔上是完全长成,容长脸,挺鼻梁,高颧骨,丝毫不见杨铎的影子,嘴唇依旧薄如刀片,却没有疏离感,像个陌生的伟岸男子,露在外面的膀子结实宽大,筋肉纠结,腕子竟比之前粗不少,手也大的骨节分明,横竖分布着新旧伤疤,透着野气与危险性。

    他的蝉予终于蜕变成个大男人。

    杨炎幼清双目清明,看了许久,只觉得心已化成一滩水,软的捧不起来。

    轻抚上蝉予身体,杨炎幼清心里一边唾弃着比葛布还糙,一边在他膀子上掐捏,力道不小,掐的蝉予在梦里皱眉,可还是没醒,只含糊哼唧了几声。

    杨炎幼清顿时躁动的难以自持,如此青葱健硕的情郎睡在自己榻上,菩萨也要破戒,更何况从无拘束的杨炎幼清,他寂寞已久的身体无需再忍,三两下将自己衣裳脱光,钻了进去,可那蝉予仿佛不解风情,直接一翻身背对着他,继续大睡。

    杨炎幼清从后搂着他,如一个饿了许久的老饕,深深嗅着杨炎幼清的头发,他洗的很干净,全是水和他身上特有的蓬勃味道。

    杨炎幼清软软的依附在他背上,柔韧服帖,只觉得此时此刻,是他来炎国最无忧快乐的时刻,接着,他像个最守女德的媳妇,安静寡言的将手顺着蝉予的肋下,一路滑到胯里,去伺候他戍边归来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