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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迷海(万千星辰我皆不要,只求一个属于我的精灵)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尤尔斯感觉浑身酸痛。

    哈哈,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自觉,穿上了那件纱衣。若非如此,说不定她还不会兽性大发。

    昨天他们从早上一直做到了快下午,他没有从温泉回来的记忆,想必是在那里睡着了。

    也不知道他睡着后她又走了没有,更不知道会不会有大臣死谏要弄死他这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妃”,但显然伊娃依然坚守着她“好君王”的标签——她又早起了。

    想也是,战后的善后哪里是两三天就能结束的,说不定人族那还会派使者来。

    窗帘拉着,挡住了大部分日光。尤尔斯赖在床上不想起,他开始思考昨天无暇思考的事。

    伊娃没有被精灵祝福过。

    嗯……他其实不知道精灵的祝福对于一条龙而言有多重要,他也不敢细想。因为甫一思考那最大的可能性,就会引出一个很残忍的过往。

    如果没有父母的庇护还没有精灵的守护的话……在比人类社会更遵循丛林法则的龙国,一条小龙想平安长大——或者说,想健全地活着,是多么困难啊。

    但或许,一切只是因为她的父母没有来的及在前七天找到合适的精灵呢?万一是因为空间和黑暗双源的龙需要很强大的精灵呢?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无趣地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开始翻看伊娃的藏书。但是书籍大多是拿龙语写成的,于是没过多久,他的思绪又不听话地拐回了这个话题。

    在尤尔斯几次发现自己走神后,他终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

    直接问她还是太冒犯了,也许,霍尔珀是个不错的人选。

    于是他熄灭了床头的羊蜡明烛,随便拿了件衣服穿上,拉开了窗帘。

    他知道五分钟之内霍尔珀就会把饭送来。

    ……果然如此。

    老女仆进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环顾四周——伊娃是从哪里看到他的呢?

    霍尔珀笑着问早:“您休息的还好吗?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跟我提。”

    “需要倒是没有……”尤尔斯帮她把早餐端到桌子上,“但我有一个疑问。”

    “您请说。我会尽量解答。”

    “精灵的祝福很重要吗?我是说……呃,没事,就是这个意思。”尤尔斯把更直白的关切咽了下去。

    “嗯……”霍尔珀又有些为难,她当然明白他想问什么,但这份答案可能会让他失望了。

    “很重要。”她说,“没有祝福的龙往往也没有父母……先不说独自活到二十一岁时多么难得,就说单说成年的考验——灵魂的迷海,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高空之上,那里的云每处都无区别,没有方位,没有参照,没有距离的概念,飞入其中就难以走出。而且……月圆之夜时,月光的清辉将把所有星辰点亮,它们会构成无数迷人幻象,都是幼龙们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没有精灵的指引,它们很容易迷失自我,朝星辰而去,再无归途。”

    尤尔斯心有些发凉,道:“那,飞不出来,会怎么样?”

    “……会死。幼龙的遗骸将化作下一颗星辰,凝聚成他们死前最后的欲念。”霍尔珀叹道。她黑色的眸子里闪过悲戚,眼前的年轻人还不曾去过那儿,她却有幸见到过。

    他不知道,那里繁星满天,璀璨到刺目。

    “龙……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他有些僵硬地问。

    “再强大的能力也需要心性来驾驭。”老女仆苦笑着说道,“骄傲的龙族是如此慕强,以至于,这有时会表现为残忍。它们大多觉得,幼龙若是在精灵的帮助下还飞不出迷海,只能说太没有心性……即便成年了,也只是徒增祸患。”

    “……那她呢?”沉默一会,他有点闷闷地问道。

    忠心而和蔼的老女仆这时有些正色地打量了一瞬他的神色,有些浑浊的苍老的眸中第一次凝聚起犀利。但她的语气没有改变,以至于,尤尔斯并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

    她说:“陛下是有这个成年礼习俗以来,第一位在没有精灵的帮助的情况下,从迷海飞出的龙。”

    尤尔斯不由得抬眼看她,见她目光有些渺远,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仿佛在哀叹什么。他半天没有动刀叉,盯着牛奶,热气已渐渐消散。

    他想起中说的话——【她是龙国史无前例的奇迹。】

    ……因为她是第一个没有被精灵祝福却活下来了的龙,甚至,她成为了龙皇。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因为他对于这其中艰难并无概念。但他朦胧的有一种怅然,说不清是感慨,是同情,还是只是他泛滥的善良在作祟。

    ——就像你独自走在路上,看见路边的枯草垛上放着几件褴褛破烂的衣服,旁边还有一双打满布丁的破鞋和生了锈的水缸。

    你站在那里盯了它们一会儿,没有等来它们的主人。于是你叹了口气,又继续走你的路。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今天伊娃很忙,但其实也不全算是“忙”。

    侏儒国开了一个庆功宴,她没法脱身。侏儒的国王是个有些单纯的女孩——至少在她看来是。侏儒国王人美嘴甜,夸完她夸尤尔斯。夸她的话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夸尤尔斯夸得很在点儿上。

    她们说她眼光绝好,运气也绝好。她也这么觉得。

    她还在心里说,你们不知道,他摸起来手感也绝好,这几天脾气也绝好,偶尔的小别扭也非常可爱……

    想起他她的思绪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嘴上敷衍着来恭维的人,不知不觉喝了不少烈酒。

    所以晚上,尤尔斯就看到了一个酩酊的龙皇。

    她醉了之后酒意有些外显。面颊飘起薄薄的一层绯红,那双金黄的眸子像是盛满了蜜酒,月牙般弯着,一直带着笑意,就仿佛一个活泼洋溢的少女。

    醉酒让她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语气也比平时有些清冷傲人的凌厉变得慵懒而诱人。

    而且,本来就无拘无束的她看起来更“热情”了——最起码她话多了不少。一进门,她就一阵撩拨他,说得上是又吻又啃,弄的他一阵忐忑。

    她舔弄他的伤疤,末了突然来了一句:“还疼不疼啊?”

    “啊?”尤尔斯莫名其妙地说,“好久之前的伤了,早就不疼了。”

    “哦——那就好——是只会疼一次的伤。你看起来好容易留疤啊。”伊娃说着,眼睛眨了眨,好像被自己说的话提醒了什么似的。

    “我留疤算是少的了。”他说,“但自愈能力肯定没有你们龙强的,你身上几乎就没有疤啊。”

    哪知伊娃轻轻地笑了起来,睫毛像小扇子扇呀扇的:“不过是因为化形魔法罢了,你想看我的疤吗?”

    这让人怎么回答呢?就算好奇也不能直接说“想”吧,多猥琐啊。他不由得纠结。

    伊娃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是害羞了,于是拉起他的手说:“来吧,我们去外面。”

    二人到了楼顶的露台。

    “我知道你的异能允许你飞行。”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但是你们人类终究是飞不了太高——想看看云巅之上的景色吗?”

    说罢,一阵剧烈的旋风突然平地掀起,尤尔斯下意识地抬臂护住身前,双眼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看见一对巨大的黑翼从旋风中冲出,展开,然后是昂扬的黑曜石一般的龙角,锋利无匹的利爪,还有那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竖瞳。

    她化作黑龙。旋风尚未平息,黑龙俯首,金黄的龙瞳平视他,清啸。他竟然听懂了她在说什么,大概是龙血契的缘故。她说:“我不会给你解开吸魔石。在没有异能的情况下,你敢跟着我到万里高空之上吗?”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没有回应,而是拍了拍她坚硬的颈甲。黑龙女王好似轻轻笑了一下,随后低下她高傲的头颅,允许这个脆弱无比的人类爬到自己的身上。

    “不要爪身侧的磷甲,”她说,“它们会把你划伤的。抓肩颈交界处的甲骨。”

    尤尔斯听话地抓稳了,想轻轻拍拍她以作示意。不料一低头看见一条巨大的疤痕。他的动作顿住,最后选择用声音告知她。

    黑龙扬起头颅长啸一声,双翼掀起巨大的气浪,一下腾空十数米。重心一下子不稳,他下意识地俯下上身,几乎贴在龙背上。微凉的夜风一下子凛冽起来,滞空感与超重感交错来袭,迅速的上升让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很快听见自己的心跳。

    好刺激,他想。

    没过多久,脚下的灯火就渺小无比。他们飞离了龙国,飞离了大地。他们迎着水汽,突破一层层暗云,穿透的瞬间带起云雾,仿佛定格的海浪,如梦似幻。

    他一瞬间有种错觉,要是就这样,一直一直上升,他真的可以触碰的天的极限。

    不知又穿越了几层云,他们停了下来。

    他看见星河灿烂,繁星满天,璀璨炫目,仿佛还在旋转。

    “知道这里是哪吗?”

    “……迷海?”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漫天星辰,试探着问道。他环顾星空,直到颈间酸痛。星河浩瀚,星辰无数。他心中震撼,知道自己正面对着无数亡故的灵魂。

    “看来霍尔珀跟你说了不少。”黑龙悬停在空中,“过不多久,今年成年的小龙们就会来到这里了。”

    “……他们都有精灵的祝福?”他有些小心地问道。

    “不。”黑龙摇首,“大概六分之一都没有。”

    “他们会死在这里。”他缓缓道出结局。

    “也许是的。”黑龙十分中肯。

    “某种程度上,你们真的很残忍。”他不忍地说道。

    “残忍……?”黑龙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也不尽然吧,我想,迷海对大多数龙来说都是历练,而对于剩下一部分没有精灵的龙来说,它是一种成全。”

    “成全?”这次轮到尤尔斯不理解了。

    “有很多没有精灵的龙死在迷海,都不是因为能力,而仅仅是因为没有飞出去的欲望。”黑龙的声音带着点醉意,“在迷海里,有安全的洞穴,有无尽的美食,有父母的庇护,有朋友的陪伴,还有精灵的关切,不用担心在睡着后被袭击,不用担心第二天的早饭,更不用担心自己死了都无人知晓……比起一生的孤独与风雪,死在这样幸福的梦里,难道不是一种成全吗?”

    尤尔斯哑然。

    喝醉了的龙皇眼神有些迷离:“拥有的越少,想要的反而越多,因而也越甘愿迷失在这片海里……”

    “那你呢。”他说,“你怎么飞出来的?”

    “我?”她顿了顿,不再上升,而是张开双翼滑翔,“我其实,没打算活下来的。”

    尤尔斯的眉心跳了一下。

    “其实我过的还不错……因为我很强,想抢我食物的龙都打不过我。就算有成年的龙帮忙,我打不过也逃的了。所以我对食物没有什么迫切的渴望。我也不想见我的父母……哈哈,其实就算迷海随便幻化出两条龙说是我的父母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

    月光清冷,洒在尤尔斯身上,他感到一层由内而外的冷意。

    伊娃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就好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而且,见到了父母又怎么样呢?我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我也不需要他们对我说什么,无论是安慰还是苦衷——大概都只会让我感到可笑。”

    对,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他们一定貌美而强大。她擅自给他们安排了无数种理由——无数抛弃她的理由。她甚至很自私很恶劣地希望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这样,她就不是“被抛弃”,而是“不得不独自生活”了。

    在无数个睡在树梢的夜晚,她望着其他龙的温暖的洞穴或者房屋,心里几乎燃烧起嫉恨。这种嫉恨将她的心烧穿,留下无数创口。她在这时会闭上眼,用漫长的夜晚独自疗伤。

    伤口会结痂,然后,也会在再看到他们和睦景象时,再次渗血流脓。

    会留下疤的伤都是小伤,因为它们只会让你疼一次。真正的伤留在心里,几年、几十年过去,它们还在阵痛化脓。

    可是啊,她成长的太快了,对自己也太狠。伤口疼的多了,她就不再等它痊愈——她把它连着脓带着肉一起剜了下来。

    “我不要了。”她对自己说,“我一个人也活的很好。”

    但她还是没有飞出迷海的欲望,也许,只是因为她也没有“一定要活下去”的欲望。每一天每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搜寻,奔跑,抢夺,胜利,负伤,疗伤,昏睡……有什么意思呢。

    “可能这就是我跟其他幼龙的不同吧。我想要的不多。”她说。

    她已经不相信了。他有点悲哀地想。

    他突然明白了她那天的小心翼翼。她说“你喜欢我小孩子的一面吗”?

    她小的时候,真的……有机会像小孩子一面吗。被爱的孩子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但是,不被爱的孩子的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因为没有人会在意。

    也许,她小孩子的一面,曾经招来无数的厌弃,甚至曾至她于死地。

    “那后来呢,”他哀哀地问,“你在迷海里看见了什么?”

    这次她沉默了好久——也许只有两分钟,但是尤尔斯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然后她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看见了什么?”

    尤尔斯沉默一会。他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吸引这样一个孤独到决绝的人。

    “……我不知道。”他说。

    “黑暗。”她喃喃道,“尤尔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迷海什么都没有给我。”

    尤尔斯一震。他也许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但一种直觉的惊悚已经让他头皮发麻。

    “我本以为,迷海可以抚平我生命中痛苦的褶皱,可以痊愈我活着时留下的创口……这死亡的荣冠,将是我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刻。”她声音中罕见地掺杂了强烈的情绪——有颤抖,有不解,还有有一种歇斯里地的愤怒,他一时不能完全辨别出来。

    “我想要的很简单。”她声音有些缥缈,“……万千星辰我皆不要,我只求一个属于我的精灵。”

    美丽的,圣洁的。

    强大的,体贴的。

    只看着我,只关心我,只守护我。

    ……只属于我一个人。

    强烈的震颤从尤尔斯灵魂深处传来,让他的头皮发麻寒毛倒竖。也许是真相的残酷让善良的他震撼不忍,但也许,这更是直觉对他发出了“危险”的警告。

    那种强烈的不可违逆的侵略感与压迫感又从她身上传来。他扶着甲骨的手微微颤抖,与之接触的掌心一片灼烧的热感。

    他这时彻悟了她留下他的理由,同时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因为他现在明确地感受到——她是认真的。

    不是玩玩,也不是欺辱。而是很认真地,要把他彻底留在她身边。

    一股久违的、强烈的逃离的冲动在他心中冲撞,他生生吞咽下去这股冰冷的撕扯感,喉头滚动几下,身体冻僵一般一动不动。

    龙皇好像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依旧自顾自说道:“但是……迷海没有满足我的心愿。后来我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个愿望,是个生死的悖论。”

    毕竟,一旦迷海幻化出她的精灵,她就可以跟着精灵飞出去了啊。

    迷海,是无法在事情的本质、生灵的本性上作伪的。

    尤尔斯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她的龙角。漆黑的龙角上倒映着点点星辉,他们正飞向迷海的边界。

    ……她想要的太少了,连迷海也奈何不了她。他混乱地想。但很不幸,他成为了她堪称“唯一”的执念。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是她更不幸,还是自己更不幸。

    “但是现在,我还是庆幸我活了下来。”她说着,偏过龙首来看他,金黄的竖瞳中有灼人的笑意。

    他不知道,那一天,黑龙扇动着双翼,孑然穿过了无数幼龙的美梦与祈愿。她在等,等眼前无边的黑暗中光芒凝聚,让她干涸的灵魂走向圆满的临终。直到——直到眼前星辉暗淡,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她飞出了那片海。

    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

    相反,她浑身冰冷,几乎失魂落魄。

    为什么连迷海都不能拯救我?难道……这是我注定的命运?她绝望地自嘲。从此往昔都被埋葬,对一切美好的向往与依恋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旧梦。

    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激情。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直到……

    “敢不敢玩一个游戏?”她说。

    “什么?”

    “抓稳咯——”她愉悦地高声吟啸,随即在迷海的边缘收起了双翼。

    “你疯了——!?”尤尔斯惊恐地大喊,失重感随即而至。他拼命抓住甲骨,没过几秒就大头朝下极速坠落。夜风凛冽刮过他的面颊,他几乎不能呼吸。他心如擂鼓,血液倒流,飙升的肾上腺素甚至让他浑身燥热。

    他耳边传来她放肆的大笑声。

    真是个疯子!!!他心里骂到。

    他们下坠得越来越快,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终于一个不小心松开了甲骨,在悬空的一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随即,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在瞬间化成了人形,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嘲笑:“不要这么紧张嘛,我是一条空间系的龙诶。就算你还有一厘米触地,我也不会让你摔到的。”

    他涨红了脸颊,却在晕眩与下坠中下意识地抱紧了她的背。

    她虽是人形,身后却还留着那双巨翼。巨翼收拢起来,好似一个茧,为这个脆弱的人类挡住大部分凛冽的夜风。

    他将头埋在她肩膀上面一点,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没有变换形态的两秒僵硬期。

    下坠。

    下坠。他们像一道流星从天际坠落,劈开了晨昏。

    狂风似乎剥离出他的灵魂,眼角应激地流出一点点泪花。可这种自由的放肆的疯狂的体验实在刺激无比。

    初时的恐惧过去,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爽朗而痛快,毫无顾忌。

    ——只要身体下坠得够快,灵魂就可以升空。

    伊娃大声地说:“是不是很爽快?我经常玩这个小游戏。”

    她的声音被风吹的模糊。他大声提醒:“你看着点——该落地了!”

    龙皇扫兴地哼了一声,复又张开双翼,在万家灯火之上翱翔,盘旋,在夜半的钟声中,降落在高塔之上。他们在钟声中接吻,尤尔斯还是那么的不知所措。

    吻毕,两人都有点喘息。

    尤尔斯突然没头没尾地笑道:“……你在人龙状态切换时,没有僵硬期。”

    “是啊宝贝。”伊娃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曾经把它当作击杀你的最好机会。”他发现自己说出这话时竟然很坦然而放松,“看来,即便你不能瞬移,我的【降临】也不能击中你。”

    “不宝贝,你击中我了。”伊娃好笑地看着他,“记得我背上那条巨大的疤吗?那是你留下来的。”

    “……什么?”

    “因为——”她罕见地有些羞赧,“你惊艳到我了。”说白了就是,她被美呆了。

    是啊,就如同“降临”一般,他降临在她生命里。他于圣光中垂眸的那一瞬,一种强烈的直觉让她头皮发麻——她隐约感觉到,是的,确实有什么降临了。

    一束光,终于姗姗来迟,照在她暗沉贫瘠的生命里。

    她眸中的神往与珍惜他突然想到劝战成功的那天晚上,她说他是她“神往的晨曦”。他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也许精灵之于她正如同晨曦精灵之于大地,都是已经错过了的东西,最多只能神往罢了。

    伊娃在飞出迷海之后,也一直这么觉得。直到她遇见他。那一瞬她明白,这条在无数苦难中苟活下来的命,终于得到了上天的一点垂怜。

    大地已经毋庸置疑地永远失去了晨曦精灵,但她——她还有一次机会。

    她没有在吻别人。她在吻她的“精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