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狐假虎威
“不是，你认错人了。” 林栩云摇摇头，筷子在空中停了下来，夹在中间的半截面条迟疑了一会，终是无法脱离重力的掌控，落在桌上。 “在你说不是的时候，你就是了。”否则应该会问林帆是谁，而不是直接否认。（这种心理上的反应还挺难说的，就当是这样，随便看看吧，我不懂心理学） 林栩云开始专注的吃面，似是在努力思考应该怎么回话，邵夏笙轻哼了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的记忆不会出错，不可能出错，对方再怎么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别这样，我没法交差。”林栩云抬头扫了他一眼，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么快就放弃抵抗了？”邵夏笙忽然觉得无趣。 “呵呵，演的很像对吧？”男人眯缝起一只眼睛，冲他抬起嘴角，“那个林帆长什么样？跟我很像吗？” “……” “你要光是问我来云城的目的，我可以回答你啊。”林栩云已经吃完了面，将筷子随意的置在碗边。 接着缓缓凑近邵夏笙的脸，在极近的距离中，毒蛇吐信般低声道：“来云城，当然是为了赌一把大的……赌那种要命的，没有下一次机会再赌一次的那种赌局……” 一丝丝冷意，缓缓从邵夏笙的脊背爬了上来，他的眼前几乎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回忆中那一串血红的北斗七星，而林栩云舔了舔嘴唇，仍在继续： “还有就是……认识你这种……疯子一样的同类。” 心脏的频率无意识间加快了，邵夏笙屏住了呼吸，看着他的脸，声音淡漠：“葱花，沾到牙齿上了。” 林栩云瞬间收回了姿势，转脸去找纸巾猛擦。 “要不要打个赌？” 心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邵夏笙将喝空的碗放在桌面上，筷子整齐的置于碗右边3厘米，忽听身边的人开口。 “如果我赢了，就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我输了，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都可以。” 邵夏笙面无表情的摇摇头，缓缓站起身。 “还是不愿意？你知道，我身上很多秘密，你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林栩云试着循循善诱。 只听他启唇，声调平平的说了这么一句：“赌注太小了。” 既然是这一点……林栩云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点点头大度道：“赌注和赌法你定，来吧。” 接着，邵夏笙顿了顿，缓缓别过头：“……算了，我不赌。” 什么都不知道，也比当别人的工具人要强。 “喂！你——”见他想走，林栩云懊恼的起身想要拦他，又不好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再跟他拉拉扯扯，眼看邵夏笙离门口越来越近，于是他猛地一拍桌面，高声道： “我知道你赌技高超，这里的人你都不放在眼里！” 嘈杂的面食店一瞬间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视线聚集到发出声音的那桌上。 邵夏笙皱起眉，走向店外的步伐顿了顿，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拦在了面食店门口，那是一个肥硕的壮汉，嘴里正叼着一根牙签，他的齿间挤出了模糊的声音，仿佛杀猪刀和肉在摩擦：“臭小子，你看不起谁？” 这里是云城。 98％都是群亡命赌徒的云城，充斥着倾家荡产也要为了享受那一瞬间生死交离的快感的云城人。 如此赤裸裸的挑衅，他们又怎能不接下？不过又是饭后一场赌局，赢了是挫对方锐气涨自己志气，输了又可当娱乐作罢，甚至不去赌这个选项都是一种亏损。 邵夏笙没有看那个壮汉，目光转了一圈，在一众燃烧着怒火的视线中定向了那个桌前表情轻佻的男人。 他的手里有一张鬼牌，舞动，旋转，跳跃，又飞回手心。 没有辩驳，邵夏笙抬头看着壮汉的眼睛：“不是有意冒犯，我跟你赌。” 重新回到了空出来的一桌前，邵夏笙平视对面的人：“二十一点。1万。” 云盟规定14，被挑战者有权利规定赌注和赌法。 “1万？”壮汉嗤了一声，摇摇头仿佛自己吃了多大亏似的，“一级人的眼界。”这是被挑战者的权利，他也不好反驳，便请面食店的老板拿一副新牌出来，一个三级公民自发站出来表示自己可以担任裁判。 “李博，你不至于会输吧？可别给我们三级丢人。”那个三级公民开玩笑的说着，拿着一副新牌来到桌前摊开让众人过目检查。 “放屁！老子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毛头小子。”名为李博的壮汉骂骂咧咧的看了一遍牌，他能打到三级绝不是水出来的。 云盟规定28，高级公民可以担任公平赌局裁决者，凭赌局公证结果从云盟中领取赌局赌注的3％作为报酬。 “太少？”邵夏笙的目光死死盯着壮汉身后看戏正欢的人，口中的话语没有丝毫温度，“一百万，底注和加注。”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一轮赌局就需要一百万，每一轮加注也需要一百万，眨眼间几百万就过去了，云城二十一点（注1）中很少见到这么大的赌局。 不同于其他人的惊讶，林栩云眯起眼睛，冲邵夏笙暗戳戳抛了个媚眼，感叹他们果然是同类啊，一言不合就做出自毁举动的疯子。 “别用你那恶心的眼神看我。加注。” 邵夏笙的话一出，对面的壮汉顿时勃然大怒，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猛地一拍桌面，李博恶狠狠道：“加！老子他妈今天要你光着屁股回去——” 赌局开始时，没人想过这个稚嫩的棱角还未完全褪去的青年能够赢一个身经百战的高级公民，而且还是云城赌场中下层有名的好手。 前两回合一输一赢，这个结果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 第三轮开始时，李博已经收起了轻视的神色，在仔细心算过后，才决定加注叫牌。 李博这壮汉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他在心里合计了一番，每个人有自己的记牌算牌手段，他自然也在牌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荷官手里的牌在两人手里都过了一遍，基本上位置大家都心知肚明，李博没有拿到过所有的牌，但根据记号牌的点数归类来看，他接下来抽到小牌的概率要大得多。 来了张5！跟他的手牌加起来合计有19点，那小子这局完蛋了。李博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在赌桌上，只有保持着扑克脸才能在神态和心态上做到完全放平，理智的考虑每一个可能的结果。李博看向了赌桌对面，心想这小子也该冒冷汗了，可令他恼火的是，从始至终，这个青年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扑克脸，那燃着冷焰的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 李博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背着他们的面馆里的其他人，已经自发组了一场场外局，而条件，自然就是他们的输赢了。 邵夏笙在看了一遍牌之后，就停了手，示意自己可以停牌了，李博同样也选择了停牌。 要下注场外局的人也停止了猜测和喧哗，安静的注视着赌桌，等待赌局的结果。 “李博……19点！” “赢定了！” “这小子撑死不过15点，就那种小鬼的心理素质，多一张都怕炸。” 而开牌的结果，却让李博和在场所有人脸色惨白如纸。 二十点，只比十九多一点。而仅此一点，便扭转了整个战局。 “还打吗？”邵夏笙抬了抬眼，说实话，他眼皮快打架了，这种无聊的游戏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趣，他现在唯一有兴趣拿枪蹦一发的，是壮汉身后笑的正痛快的那个人。 “……打！”李博咬了咬牙，把一件东西拍到了桌子上，那代表他的所有家当，以三级公民证明作抵押。 好整似暇的看着荷官洗牌，邵夏笙淡淡斜了壮汉一眼：“不打算换副牌么？” 换牌？李博盯着邵夏笙的脸，思考着某种可能性，这小子是怕他已经记下了所有的牌了？ 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没必要吧，咱们这么小一桌。”一般来说大赌场里的正规比赛局才需要轮轮换牌，他们民间的娱乐局默认是不换牌的，做记号这种事众人心知肚明。 “那，发牌吧。”邵夏笙无所谓的点点头，倒是后边的林栩云在思考着另一种可能性，想着想着自己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心说不会吧，这小子不至于做得这么绝。 似乎，还真就这么绝。 这一轮的末尾，邵夏笙在开牌之际，语出惊人。 “出千的把戏省省吧，我都看出来了。” 云盟规定23，赌局不允许出千，出千者2.5倍赔偿赌注。 李博眼皮猛地一跳：“你有证据吗？老子没出千！” 邵夏笙觉得好笑，敲了敲桌面：“你鞋底下沾着一张牌，我都看到了，你的指甲里有荧光涂料，在牌边上有痕迹，鞋底那张牌自然也是。” 负责裁决的荷官来到李博身边，去检查他的鞋底，一张方块9赫然就在其下，加上他手头的牌毫无疑问的炸了，难怪要将牌隐藏起来。 “怎么可能……”李博盯着荷官手里的牌，脸上的表情写着不敢置信，但没人知道，他惊讶的点并非是被发现出千这件事。 “嘶……”荷官摇摇头，表示到这里他就帮不了李博了，当众揭示出千且有有效证据，作为公证人他绝不能偏袒。 “看完了吗？”邵夏笙将手里的牌扔到桌面上，“根据规则，2.5倍赔率对吧？那么，抵押我收下了，钱记得送来。” 邵夏笙闭上眼睛，某种恶心在胃里翻绞。看啊，就算是有关谋取他人钱财的勾当，也有相应的规则去维护，可遏制罪恶的规则，却早已被在场的每一个人践踏在脚底。 他抛下目瞪口呆的众人，拿起三级公民证离开面馆，林栩云看着手头因为场外局的胜利而多出来的三十万，对李博摇了摇头，转身苦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