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眼镜、番茄牛腩、往事

    “我只是手机掉了，他捡到了所以还给我。”走到电梯里，辛靖对江陆说，“你别把脸拉老长了。”

    “手机怎么掉的？”江陆问。

    “我也不知道啊，发现不见了就折回来找，后来发现人家捡了手机就在那儿等着呢。”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对江陆说：“那个人是谁啊，你这么紧张？”

    “这样啊……”江陆看起来比刚才稍微平静了一点，“反正离他远点就行了。”

    要是说陆诺亚好心捡到手机还给辛靖，我是不信的，换个人没准我就信了。陆诺亚的话，没准就是他偷的。谁知道他又要搞些什么，我希望他尽量不要再把我扯进来。

    第二天我得到了辆新车，办手续挺快的，还上了牌照。江陆给我买的车很有他的风格，suv，一个字形容的话就是很酷，用江陆的话来形容的话，就是“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辆车。”这真的有点夸张了。

    我下楼去给江陆买咖啡。回来的时候，辛靖正坐在他的桌子前，打开一个保温桶。

    “江陆给你买车了？”辛靖问我。

    我点点头。“好香。”我用鼻子嗅了嗅，“你拿的什么？”

    “我妈炖的汤，番茄牛腩，你要尝尝吗？”我对番茄牛腩并不感兴趣，只是摇了摇头，他喝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也不太喜欢。

    “早知道是给你买的话，我就跟江陆推荐一款更好的了。我还以为他又想买车了，所以按照他的喜好来推荐的。”

    “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你怎么不给他推荐更好的？”

    “他开车太烂了。”

    “对了。”他喝到一半，突然从卡包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我，我接了过来：“这是什么？”

    纸条被细致地折了四折。打开之后我看见了一串地址，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县城。我有些不解。

    “之前，关于我爸妈的事情……就总觉得应该谢谢你，”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像是来道谢的，倒有些冷冰冰的，“但是感觉总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我问我爸妈要了这个，顺便就问了一点有关你妈的事。这是她前些年的地址。”

    “谢我干什么啊？又不是我找到的你父母。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应该谢谢江陆。”我把纸条夹在手机壳后面，“谢谢他那份鉴定报告。”

    “那是因为你当时不知道有关我的事。”他坐下继续喝汤，“你要是知道了的话，应该也会往这方面想吧。”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近乡情怯吗？万一不是呢？”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的时候迟钝了些。为什么他们都能觉得我们是兄弟，而我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认为我是个长得像的替身。呃，不过也确实是替身。

    “那你为什么还和我睡？”我问他。

    “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后，也没耽误过我们睡啊。”他笑，“你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赶紧向江陆的办公室瞄了一眼。还好，他正坐在电脑前喝我给他买的咖啡，还带着耳机，应该没听见。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摆摆手。

    “心虚了？这明明是你提的话头。还是说，你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爽到了？还是……不愿意承认喜欢我？”

    他的话像是有着满满的底气，而我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我想了想，还是承认我是愿意和他做爱的，和他做很快乐。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疤痕，原来夏天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想起了西瓜、汽水、空调、啤酒、辛靖做的菜还有游戏手柄，断断续续地，我只是在那些碎片一样的时间里很快乐。

    但是我喜欢他吗？我看着他坐在桌子前喝汤，他今天很久违地戴了眼镜，恍惚让我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也戴着眼镜，而那个时候我只会想他好看，而不会去想和他做爱。

    “我给你讲讲你妈的故事吧？”

    “好吧……别了，呃，还是讲讲吧……”

    “有什么不敢听的。”他放下勺子，“故事都是很短的。”

    “那年是中秋的前一天，你妈妈怀着你，九个多月，在夜市摆摊卖月饼。我妈说，当时我小，听说卖东西非要去凑热闹。我爸妈也没当回事，就由着我跟着去了。”

    “卖月饼？九个月？我爸呢？”我震惊。

    “为了给你赚奶粉钱。”他摊手，“你爸好像神隐了，这个故事里，他除了跪着求你妈不要离婚之外，没什么戏份。”

    “快过节了，你妈妈的生意好，就顾不上管我。我就被人拐走了。具体怎么拐走的，我也不知道，没这段记忆。”

    “你妈妈发现我丢了，动了胎气，于是就早产了。早产而且还难产。而家里很多人当时都在找我。你外婆连夜从县城赶过来，到医院的时候，产房外只有她一个人。你外婆签了字，同意剖腹产，于是你就出生了。你的阴历生日就正好是中秋节。”

    有些讽刺，明明是团圆的日子。

    “你外婆和你妈妈都有些心灰意冷，之后就提出要离婚。还说你爸结婚之前骗人，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家里一穷二白……其他亲戚都劝和不劝分，但爷爷当时就拍板：‘离！你不愿意和我儿子过，有的是人愿意和我儿子过！’”他学得绘声绘色，特别像八卦时的大娘。

    “烂样子。”我冷笑。“爷爷他老人家对自己儿子还真是自信啊。”

    他指指我，又指指他自己：“我们都长了张钟家人的脸，想必你父亲当年也丑不到哪儿去。”

    “于是，你爸爸妈妈离婚，你被留在这里，爷爷给你起名叫钟寻，意思是希望能早点找到我。讲完了，就是这么一个故事。”

    我沉默。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我。

    “那她是不要我吗？”过了一会儿，我轻轻地问。

    “不是，”辛靖摇摇头，我松了口气，“爷爷说，弄丢一个孙子，就得把这个也留下。”

    我把辛靖给我的纸条从手机壳里拿出来，再次展开。我低头看着纸条，不知道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去找找吧。没准她也在等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我有些嫉妒辛靖，听着他的话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他俯视。已经凉了的番茄牛腩汤已经闻不到什么香气了，但还是会显得他足够幸福，我知道很多人爱他，江陆，他的父母，其他我不知道的人，或许还有某一瞬间的我。

    也会有人爱我的。路过的流浪猫和流浪狗都会得到好心人的食物，我总不会什么都没有。

    “谢谢。”我向他走了过去，不着痕迹地，轻轻地抱了他一下，在江陆看不见的角度。

    他笑了，显得整个人优雅又斯文，而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却偏偏带着缠绵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