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很会骗人

    元贞的破寺庙坐落在深山上，除了破败的房屋和彩绘已经剥落的泥塑菩萨，只剩下身体孱弱的元贞本人罢了。

    此时要从五年前说起，元贞的师傅在死前颤抖干枯的双手递给他一封信，里面记录着元贞的并不神秘也没什么意思的身世。许多年前，元贞就从隔壁大寺庙的老和尚口中听出了个大概。早年间自己师父也曾不经意间提起过自己是从庙门口捡来的，兴许是冬天夜里在门口放久了受了寒，从小就体弱多病。如今师父即将圆寂，才肯把那封放在襁褓里的信拿出来给他看。元贞赶在主持师父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看完了信，像是戏折子里的故事一样。自己的母亲富贵天真，又爱挑战完全没有必要挑战的权威。

    “我果然是太师府千金大小姐未婚先孕生下的私生子吗？”原本以为只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弃子，今朝却像是突然有了靠山，元贞心里依旧疑虑万分，忍不住追问师父道：“那为什么不把我送去隔壁香火更旺的寺庙，也省的我打小挨饿受冻。”

    主持师父吊着最后一口气，大张开嘴，用像枯枝划地一样干涩的嗓音回道：“世间万般，皆是缘分。想必是当时送你来的时候正是一个暴雪之日，又是夜里，一个不小心送错门了。”

    元贞闻言，深觉合理。师父叹了口长长的气，这口气长到元贞似乎以为自己师父下一口气便要吸不回去，好在师父终究还是提上了那口气，接着说到：“我死之后，你若是想要还俗也不是不可。万般皆是命，若是仍想青灯苦佛的过下去，为师便将这座庙宇的住持之位交给你……”

    “得了吧，师父。这庙里，除了背后的小菜园还能有些用处，压根没有香客来次，您是想要饿死我吗。”元贞说着舔嘴唇，胃里有些发酸的饿，“我就算是想要还俗，我这副身子……又能做什么呢。”

    师父张张嘴，叹了口气，这一出，就再也没有进气。

    师父圆寂了，元贞终究是打算留下来守着这破庙过日子。山腰的大庙人来人往，求子甚灵，香火很旺。三进的大庙，佛像都是贴了金身的，元贞的破庙在山顶上，一座摇摇欲坠的佛堂连着漏雨的禅房。后院一个小菜园子，根本不够元贞一个人的口粮。他与师父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下山化缘，进城之后才了解，原来他们俩个僧人的日子竟连城里的乞丐都比不上。元贞的身子弱，免不了想吃些肉。师父这些年竟能憋着气不去联系太师府，真厉害。

    他元贞就不行，他想吃肉！

    葬下师父的第二日，元贞在一阵眩晕中醒来。他想也没想，揣着那封足以证明身世的信件，卷了破旧的袈裟便下了山。来到太师府门前，元贞傻了眼。若是搬得动，他一定不去叨扰自己的外公，他宁愿偷了门前的上马石和石狮子去卖钱。说真的，应当够他大鱼大肉的生活一段时间。

    看，贫民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可他搬不动。

    元贞硬着头皮，叩响了太师府金碧辉煌的大门。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一个小孩从门缝中探出小小的脑袋来，瞅着元贞问道：“嘿和尚，你找谁？”

    元贞抿唇，紧张到结巴的说道：“我化缘，顺便想找张老太师问点事情。”

    小孩听完哈哈大笑，指着门匾说道：“和尚，你是不识字儿吗？那门匾上写着的可是李字可不是张字，你要找的张老太师，早就让人给扔在了城外，叫野狗吃喽。”

    元贞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望着小孩目瞪口呆。

    小孩没做理会，作势就要轰人走：“赶快走赶快走，我家老爷要回来了。”

    话正说着，一个鲜衣怒马的青年飞奔而来，纵身跃下。大门再次被开启，小孩不耐烦的推搡着元贞道：“不是让你快走，化缘去巷口的后门，别站在这里挡道。”小孩将大门完全打开，向那青年作揖到：“将军。”

    那人扔掉手中的马鞭，没往里走，饶有兴致的瞧着眼前这个衣着整洁但衣服破烂的和尚。若不是他没有头发，小将军还以为元贞是这丐帮的长老。小和尚眉清目秀，面色煞白，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面无血色，眼神空洞的瞧着眼前的将军。

    小孩见状，出来重重推了一把元贞，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小和尚一个身形不稳跌落在地上。

    小孩焦急着撇清关系到：“你这秃驴，我没怎么用力，你怎么还兴讹人呢。”

    元贞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水。他也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觉着委屈，又委屈又饿还很晒。反正就是不容易，心里憋屈还被一个小破孩推搡在地欺侮，又更委屈了。他也不想哭，可眼泪要是听他话的话的那还叫眼泪吗。他委屈的蜷缩起双腿，想要支撑着站起来。没想到一个身形不稳，险些又跌倒在地。

    还好没有。

    元贞只觉脚下一空，自己被人大横抱起，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府内。他将头小将军宽阔的肩膀后探出来，对着门口愤怒又惊讶的小孩，得意地吐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