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宋君沂站在外监室里，通过单向玻璃将躺在一堆仪器中间的纪闻收入眼底。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任凭体检的军医在他身边忙碌，时不时换一下他身上的检测仪器。冰凉的感应器贴上他温热的皮肤时，他的手总在不停颤抖。

    准确来说，是整个人都在隐忍颤抖，脖子上的青筋一直凸起。

    “滴滴！”一项指标不合格，仪器响起了提醒的声音。

    纪闻显然被吓到，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一旁的军医一直在努力安抚他，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顺着对方的意思深呼吸尝试着让自己的状态变得平缓。

    但当测试仪器贴上他心脏位置时，沉重的压迫感逼来，他还是条件反射地绷紧全身，仪器再一次响起了提醒声。

    帮他检测的军医转向单向玻璃，无奈地摇摇头。虽然看不见，但病床上的少年也一直看着单向玻璃，眼神疲惫，难得流露出脆弱。

    宋君沂迅速从座椅上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拧门而入。

    外监室瞬间空荡荡得冷清，嵌着单向玻璃的那面墙，像在播放活动的画面。

    她一手揽着他，一手接过军医手里的仪器放在掌心里捂热，红着脸的少年在她的指引下反复深呼吸。

    检测的时候，他自觉挺起胸脯往她手里送，微微侧头。从边上的视角看去像他枕着她的肩膀，靠在她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

    带有她体温的仪器贴上心口，他失了神，盯着她修长白皙的脖子看，微卷的发轻盈缠绕，黑与白的分界愈发模糊。

    绿色指示灯亮起。

    肩膀上传来沉重的感觉。

    耳边喷洒着均匀微凉的呼吸。

    她转过头，鼻尖不经意间与他的相碰，少年不设防的睡颜撞入眼中，趁她愣神的时间，撞碎了眼底的冰。

    “检查结束了吗？”她放轻声音。

    军医柯怡在纸上飞快地记录数据，回答时习惯性抬头，看到他们时突然语塞：“还差最后一项抽血……”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少将就站在她面前，神情温柔。她怀里的人已经靠在她肩上沉沉入睡，手指还执着地拽着她的衣角不放。

    曾几何时，她看到过这样有冲击性的画面。

    旁边的同事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快抽吧。”少将抓住少年的一边胳膊递过来。

    “哦……好好！”柯怡慢几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纸笔去拿抽血用的东西，“不用抬起来，放下就好。”

    长针扎破皮肉进入血管的时候，睡着的少年忽然剧烈反抗起来，他潜意识里在抗拒抽血。

    “快！快按住他！”柯怡想要钳制住人，奈何没有他挣扎的力气来得大，额头急得直冒汗，不得已只能拔出针头。

    换掉使用过的针，扎针之前她再次提醒了一下刚刚不在状态的宋君沂：“少将，等会他要是反抗起来，您一定要按住他，早点结束就不用再重新来过了。”

    “我知道了，谢谢。”宋君沂歉意颔首。

    刚刚挣扎时，纪闻急促的呼吸不小心撩过她的肩颈，她腺体所在的位置。那地方是她全身上下最敏感的部位，别人动一下都不行，更别说贴近吹气。

    她差点就要把信息素放出来了。

    这间房间里的军医基本都是omega，根本承受不了她的信息素……幸好她控制得及时。

    第二次扎针开始，宋君沂的动作前所未有地粗暴，差点又惊掉一众眼珠子。

    少将这前后转变也太大了吧……

    好在效果不错，成功效率提高，柯怡很快抽了足量的血，顺便解开了少年身上的所有仪器。

    “少将，半个小时后就会出结果了，您可以先回去处理工作。”她看了一眼状态再次不在线的少将，小心翼翼提醒，“检查很累，注意休息。”

    话音刚落，待在少将怀里不安分的少年忽然停下所有动作，传出一声颤抖的泣音：“少将……”

    宋君沂愣了几秒，动作逐渐放轻缓，低声对她道完谢，抱起人很快离开了医护室。

    简直又要惊掉一地下巴。

    ＊

    “喂喂，那孩子和少将是什么情况？！”同事们纷纷围了过来，“少将好宠他啊！”

    “该不会是什么私生子吧！”“怎么可能！少将那么年轻，哪有那么大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少将都还没分化吧！你别瞎说！”

    “哎，柯怡，你知道些什么？”

    柯怡耸了耸肩，摊手：“我哪知道……也许那小孩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为少将所用，然后少将又觉得他年纪小，就宠溺了一点。”

    “你说得有道理。要不是少将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以前也说过根本不想谈恋爱，我差点就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了。”

    “啊啊少将好帅啊……为什么不想谈恋爱啊？！！这么好的基因浪费了可不行啊！”“别想啦，少将家里肯定会给她安排婚事的吧，所以她才不考虑这些问题。”

    “啊？是这样的吗？呜呜……我好希望少将能和她以后的对象过得幸福。”

    “柯怡你怎么看啊？”

    “少将现在的想法可能是想为帝国奉献一生吧。”柯怡随口说道，脑海里闪过刚才看到纪闻的资料。

    性别：男、beta

    要是真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系那就不得了了。

    她默默想。

    ＊

    纪闻是被饿醒的，饥饿让他感觉头重脚轻。

    他好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打量着房内的布置和装修风格，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少将的休息室里。

    书页翻动的声音惊扰了一片空气。

    不远处的落地窗前，宋君沂坐在秋千椅里，手里托着一本厚重的书翻看。窗外的夕阳洒进来，使她的轮廓在光影里模糊，直到她合上书本抬起眼望过来，眼里的黑与白格外分明。

    “醒了？”她闭了闭被阳光照到干涩的眼睛，冷硬的气息被温暖的光线中和。

    纪闻扫过她托着书脊的手，脑海里幻想着那双手托着他腰际的旖旎风光，喉结动了动，闷声回应：“少将……我饿了。”

    她放下书走了过来，他的心跳响应她的脚步。

    “起床吧，我带你去吃东西。”她伸手过来，任由他牵住。

    她拉着他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电梯运行到食堂时，纪闻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插进衣服口袋，指尖还有抓住她手时略微粗糙的触感。

    宋君沂依旧耐心，教他如何打饭买菜。

    坐到餐桌前，纪闻正准备开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少将，我的检查过了吗？”

    她觉得自己的腺体有点发热，移开视线点点头：“过了。”

    纪闻眼里的光骤然放亮：“那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留在少将身边了？！”

    “不是。”一盆冷水浇头而下。

    宋君沂正色道：“体检只是决定你能不能留在第三卫星，如果你想要留在我身边，还得努力提升军衔，让我看到你的能力。”

    纪闻怏怏不乐：“可是我现在都还没有入伍。”

    “没关系，虽然开会的时候，我说你是预备士兵的人选，但下周第一军的征兵选拔，你还是得去参加。”她说，“现在不是以前的社会，帝国已经鼓励减少性别歧视，加入军队的beta和omega人数比例在逐年增加。你的机会很大，就看你如何把握。”

    见他还有犹豫的神色，宋君沂的声线顿时冷了下来，她立即拔出腰间的枪丢在他面前。

    “少将？！”纪闻惊惧地看向她。

    宋君沂面色阴冷：“我的身边危险重重，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做我的附属品，那你还不如现在就饮弹自杀！”

    “我……”

    宋君沂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在食堂就餐，休息室就暂时借你使用直到你成为预备士兵后被分配到新宿舍。相关物品我会让人送到休息室，接下去你有一周自由活动时间，有关方面的训练我会让人来教你。其余事情我不会插手。”

    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她站起身，睥睨有些恍惚的他，冷哼一声：“希望你好自为之。”说完连枪都不要便转身就走。

    纪闻陷入久久的沉默。

    原本丰盛美味的食物此时吃起来也味同嚼蜡。

    混着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更加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