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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月梦境

    -March

    男人抽抽鼻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背后脚印缓缓向前蔓延,又很快被凭空消去,只留下一片平整的雪地。

    “就算留下脚印也不会怎么样嘛……”男人呼出口白气。“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我觉得你是对的,万一被登山者遇到就糟糕了,走这条路绝对会出人命的……”

    没有收到回答,男人也不介意,右手拽住面前不远处的树,努力一个大跳攀住树干跳上小山坡,树上挂着的雪纷纷扬扬的被抖下来。

    雪粘在白皙的脖颈上,男人冷得抖了抖,下意识的摸向肩膀,在确认那团软乎乎热乎乎的东西还稳稳的蹲在右肩上后才放心下来。

    盘在男人肩膀上的是一只雪白的狐狸,比正常成年猫儿小一圈的大小,眯着眼,尾巴慢悠悠的甩来甩去。男人借着转头看它的机会装作不经意的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它柔软的皮毛,嗯,触感很好,又蹭了蹭。

    这回被狐狸毫不留情的一爪子推开。

    面前已经不再有平坦的道路,男人远远眺望下一个落脚点,喃喃自语道:“你这身皮毛真暖和,等下次再到镇里,我要把你的尾巴做成一条围巾……”

    说罢再一次纵身一跃,虽然扒住了石头却还是脚下一滑,不过有惊无险,男人扑腾几下重新攀住石头。

    在男人背后,白色的狐尾晃了晃,悄悄幻化为三条,然后默不作声的缠上男人的脖子为男人挡住飞溅下来的雪花。

    感觉到温暖的男人嘴角微翘,又被他努力压了回去。

    “lucky,我看到山洞了……今天不用露宿啦!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温泉……好吧没有……不过只能凑合啦……”男人呼哧呼哧的爬向百米之外那个不那么显眼的石头,然后单手护着肩膀上的那个小东西用力的滚上去。“嗯……嗯,今晚就住在这里了,你觉得呢?甘露寺桑?”

    天然山洞大概只有两叠大小,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叫做甘露寺的狐狸轻巧的从男人的肩膀上跃下。

    “大概很快就可以看到樱花了吧?”男人边说着话,手上不停,从怀里掏出一叠白底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花牌哗啦啦的翻洗。“再有五天?十天?”

    特制的花牌正面就是普通的花样,背面却带着不同的纹理。男人拈出其中的几张,简单结印,牌上的奇异纹路快速转化。

    “封印……加固……哦对还有水和食物……”

    随着男人的吟唱,牌中封印的物品啪的跳脱出来,男人立刻手忙脚乱的接住茶杯和装寿司的碟子。

    黑暗中甘露寺轻声化成人形,接走男人手中的食物。

    “长谷川君,你忘记召唤火。”

    “哦对。”被叫做长谷川的男人挠挠头,手指轻点,从牌中飞出一个明亮的小火球飘在半空中沉沉浮浮。“又忘记了。”

    温暖的火光完完整整的把洞穴照了个通透,入口处的封印恰好遮住传向外面的光影。

    原本坐着狐狸的位置现在坐着一个穿着武士服的男人,而对面正眼巴巴瞅着甘露寺手里瓷碟的长谷川身上穿的则是一套不太御寒的西装,长谷川扯了扯甘露寺的袖子,张开嘴巴示意要他喂自己吃碟子里的稻荷寿司。

    甘露寺一脸嫌弃的看过来,长谷川锲而不舍的看过去,最后还是甘露寺先败下阵来,抓起寿司粗暴的塞进长谷川口中。

    温热的饭香与外面寒冷的雪夜并不搭调,不过两个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长谷川全名叫做长谷川景光,是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普通的人类,唯一不普通的只有长谷川这个姓氏背后所蕴含的身份。

    阴阳师。

    在21世纪几乎已经很难见到阴阳师的身影,但是见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长谷川便是隐藏在这个平凡社会之中的阴阳师之一。阴阳师生来便可以看到未化形的妖,可以把咒文或者各种物品封印到花牌之中随身携带,更可以把上古妖类封印到花牌中作为式神使用。因为阴阳师可以看到妖,所以阴阳师的职责之一便是除掉这个世界上威胁到人类的妖。

    洞穴逐渐暖和起来,长谷川一口气吃了三碟寿司才终于感觉到饱腹感,而甘露寺似乎只吃了两个便不愿再动。

    “今天就这样休息吧?”长谷川看向甘露寺。“还是说我把温泉召唤出来先泡一会儿?”

    “有点累了。”甘露寺抱着双腿靠在洞壁上。“就这样吧。”

    “我喜欢原来的那个梦境,还是封印记忆比较好。”长谷川召唤出布团,艰难的铺在狭小的地面上,又捉住甘露寺的手腕。“那,晚安?”

    啪。

    响指打响的瞬间,火光熄灭,洞穴里一片黑暗。

    长谷川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闹钟嗡嗡嗡的在床头柜上翻滚。每天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感觉都是同样的糟糕,长谷川呆滞的伸手关闹钟,期间差点从床上栽下去,还是及时滚了个圈才避免脸先着地。

    机械化的、赤条条的起床,闭着眼睛操控咖啡机。咖啡机只有一个卡布奇诺的按键,完全不需要视觉上的操作。磨咖啡豆的声音吵得要命,长谷川很快钻进浴室例行晨浴。

    蓬蓬头很幸运的喷出冷水,激得长谷川用力打了个哆嗦,这回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晨浴结束,长谷川又赤条条的从浴室出来,到隔壁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衣柜门。

    衣柜里左边排得满满的都是闪闪发亮的衣服,而右边则是普通低调的私服,长谷川看也不看左边的衣服,直接从右边拿出普通的,不会发出噪音的衣服穿上,又回到卧室,端起咖啡杯。

    咖啡还在缓慢的冒着热气,长谷川小心翼翼的抿了口——不是很烫——然后全部喝掉。

    台本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装到随身背包里,所有的手机也都丢了进去,长谷川最后拎着包站在玄关的桌子旁,在桌子上随便挑了两个不起眼的戒指套在小指上,出门,赶往录音室。

    这是三十七岁声优长谷川景光再平凡不过的一天,从起床开始就再普通不过,与之前的几天几个月几年之间虽然有微妙的不同,但是大体上没什么区别。

    在爬上录音室所在的大楼之前恰好路过便利店,长谷川熟练的绕到里面拿起炸鸡块……看到那边的稻荷寿司后又把炸鸡放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吃稻荷寿司啊。

    最后长谷川捧着两盒稻荷寿司离开了便利店。

    到录音室的时候还很早,长谷川在之前已经解决掉自己的那份稻荷寿司,把另外一份丢到休息室的桌子上,休息室空无一人,所有参加人员似乎都在录音室待命。

    长谷川翻出自己的日程表,经纪人还没来,似乎会在自己上午的收录结束后过来接自己,不过似乎并不需要他的接送,应该给他发一个简讯告诉他……不,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长谷川瞟了眼桌子上装着稻荷寿司的托盘,决定去买罐DP。

    回来的路上长谷川突然想到一句话:人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自己熟悉的人,最主要的判断标准是气味。

    不记得这是在哪里看到的台词或者哪位老师笔下的话,这都不重要。长谷川站在休息室的门口,突然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似乎他已经回来了。

    喜悦一点一点的填补进干巴巴的身体里,长谷川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休息室的门——

    甘露寺坐在凳子上,稻荷寿司的外包装被拆了一半,他一手拿着台本,另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稻荷寿司,他正皱着眉,低声嘟囔着什么。看到自己进来,甘露寺只是挑了挑眉,连正眼都没丢过来一个。

    长谷川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看到他风尘仆仆、身上散发着一股前一晚没睡好的气息之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会在休息室稍微等他一下,所以他连录音室都没去径直来到休息室;他知道桌子上的早餐是留给他的,所以他毫不客气的开动了;他就像他了解他一样了解他,所以原本想说的那些带着撒娇意味的话似乎在某一瞬间都不需要了。

    那么他需要的是什么呢?

    “甘露寺桑!早上好——!”他元气满满的向他打招呼。

    “呀。”换来的是甘露寺tension极低的回答。

    嘴角无法抑制的挑起来,然后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对方摆明了生人勿进的态度,于是长谷川便也不再强迫他什么。手里的DP还很凉,对方的肠胃与自己一样的糟糕,长谷川本想等下再开罐给他喝,甘露寺却很快把它从长谷川手中抽走,哧一声开罐,随便喝了两口,剩下的塞回长谷川手里,又收拾好为数不多的台本,把垃圾包好顺手塞进长谷川的背包里。动作行云流水,等长谷川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的时候休息室的门恰好咔哒关上,连一个背影都没给长谷川留。

    长谷川:“……”

    ……嗯,这是独属于前辈的撒娇方式,对,一定是这样。

    认命的爬回录音室,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甘露寺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一个,长谷川知道那个座位是特意为他而留。

    有些话在人多的地方不好说,长谷川掏出手机点开邮箱界面,在上面按按按。

    吃饱了吗?

    把屏幕递到甘露寺眼前,就算那个人不想看也不得不扫了一眼。

    甘露寺敷衍的点头,长谷川把手机收回来,重新打出另外一行字:

    那中午也一起吃饭吧。

    甘露寺瞟到这行字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烦躁表情,甩过来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由于日程上的一些原因,原定周三晚上收录的皮影戏被调到今天下午,原本两个人要一同吃午饭就是既定事实,长谷川只是想稍微调戏他一下而已,却没想到自家前辈的起床气这么大,似乎再调戏下去会生气也说不定。

    录音室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不那么热情的甘露寺前辈与似乎又惹甘露寺前辈生气了的长谷川前辈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很久以前还会有关系不错的同事调侃几句,到现在大家则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偷瞄。

    ……本意是想让他不那么烦躁啦……不过好像失败了?长谷川稍微感觉到有些困惑。

    虽然认识这么多年了,但是似乎还是不能很好的把握到对方的心情。长谷川自认为比认识的所有人都要了解自家前辈的习性,却还是不能完整的了解这个人。

    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让他轻松一点。

    大腿贴着大腿,对方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长谷川正乖乖看台本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外侧被对方的轻轻碰了碰,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手机伸过来。

    眼神聚焦到屏幕中,上面只有很短的一行字。

    要去吃饺子。

    “!”

    长谷川惊愕顿住,转头偷偷瞄对方的表情,正好甘露寺也看过来,长谷川第一反应注意到的并不是对方那双明显没有睡好的,微微有些充血的眼睛,而是对方带着淡淡笑意的表情。

    似乎有一只大手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彻底把自己安抚了个遍,长谷川又低头瞅了眼屏幕上那行普普通通的字,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优越感弥漫出来。

    即使他什么也不做也没关系,自己根本没有在乎对方为什么只对自己一个人态度糟糕,可他还是敏锐的注意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很快为之前的态度表示抱歉。

    点点头,甘露寺又打量长谷川一番,这才继续看台本。

    几分钟后一切就位,收音正式开始。

    其实今天长谷川的角色戏份很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椅子上等待,间或根据监督的意思配几句路人的台词。空闲时间长谷川就坐在甘露寺旁边的那个椅子上,悄悄观察前边站着的那个男人的臀型。

    啊……果然有个好臀型啊,牛仔裤就是前一天穿走的那条稍微有些紧的牛仔裤,刚好从后面完整的勾勒出前辈臀部的形状。虽然不穿裤子的时候更好看,不过穿上裤子也不赖,又或者说是别有一番风味才对。嘛,果然还是不想要别人看到自家前辈的臀部啊,就算是隔着裤子也不想让他们看到……不,要是能把自家前辈整个人都藏起来就好了,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他,这样才好。

    长谷川脑子里天马行空的飞过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又开始庆幸还好自己盯着的是同性的臀部看而不是盯着女性的欧派看,长谷川笃定在自己热切的目光下那些女性们绝对会捂着胸口叫流氓。

    不不不,就算是盯着同性的臀部看也很奇怪,特别是自己只盯着甘露寺一个人的臀部看。自家前辈的直觉敏锐得惊人,只有对方在像现在这样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时才不会被对方发现。

    ……等等,我很色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长谷川消沉的用台本挡住脸。

    甘露寺的部分终于结束的时候长谷川依旧没能抬起头来正式自家前辈,还是甘露寺先丢过来一个问询的眼神,长谷川立刻摇头表示没事没事什么都没发生我什么都没想——

    这要是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会吃了我吧=皿=

    工作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一整个上午的任务全部完成。隔着玻璃长谷川注意到自家经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面,看样子在核对行程之后还要送自己去下一个收录地点。

    “甘露寺桑等我一下。”长谷川扯了下甘露寺的衣角低声道。

    甘露寺点点头,长谷川很快溜出去。

    果然经纪人的来意和长谷川想象的差不多,核对过行程之后长谷川揉揉鼻子。

    “中午的话,我和甘露寺桑直接叫计程车去文化放送那边,中途想一起去吃个饭,下午不用跟着我了,只有皮影戏的收录工作。”

    从甘露寺的角度只能看到长谷川正眉飞色舞的对一脸僵硬的经纪人说着什么,长谷川越说经纪人脸色越黑,可惜通过甘露寺对于长谷川这么多年的观察成果来看那家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经纪人一脸悲催的神色。

    嘛嘛,倒是很有趣就是了。

    最后妥协的是经纪人,长谷川向甘露寺招招手。

    “我们还去吃之前那家饺子怎么样?我叫了计程车,一起走吧?”

    这周皮影戏的收录时间与碰头会的时间凑在了一起,几乎整个下午都要搭在文化放送的大楼里,虽然这些年出入大楼就像出入自家大门口一样自在,但是每次碰头会与收录节目挤在一起都会被大魔王整的很惨。

    身为整个节目的编剧,诹访可以非常完美的在两边经纪公司签署的合同上挤出一个两边都是绿灯的空间尽情发挥,这也是皮影戏能一口气做这么多年的理由之一,诹访这个人虽然抖S了一点,但是对于节目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很好,需要后期额外剪辑的地方很少,收录过后再播出来的都是不需要二次审核的成品。

    ……也仅仅限于正式收录的过程中。

    大魔王的脑洞大,非常大,这已经是节目组公认的情报,他所能想到的奇怪的py更是千奇百怪,有些py虽然在节目上不能播出,但是他并不会提前说,而是在碰头会上提前让两位主持人演练一遍,再看着两位主持一脸黑线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然后才会公布正式收录时的流程。

    更要命的是,通常长谷川都比甘露寺被整得更惨。

    于是长谷川悲愤做好了十足的、要被大魔王恶搞的准备,坐上前往文化放送附近那家饺子店的计程车。

    路上终于抽出些独处的时间,长谷川本来想扯着甘露寺聊聊天,结果却看到甘露寺靠在椅背上皱着眉闭着眼,一脸疲惫的样子。

    还是让他睡一会儿吧……

    几十分钟后,计程车停靠在车位,甘露寺呼吸一窒很快醒来。

    “喏,吃饺子啦。”长谷川先爬下车,转过身对甘露寺伸出手。“走吧。”

    甘露寺避开长谷川的手,独立下车,长谷川毫不在意的把手收回去,亦步亦趋的跟在甘露寺身后。

    “既然你出了车费的话,这顿饺子我来请客吧。”

    “那我会吃很多的哦?”

    “好好,随便你。”

    尽管是午饭的时间,饺子馆里的人依旧不是很多,长谷川挑了个人少的位置坐好,笑容甜美的侍应生立刻迎上来。

    甘露寺迅速飚语速:“不好意思别听他的。”

    长谷川:“啤酒。”

    长谷川:“……”

    甘露寺面无表情的看着长谷川。

    “好好好不喝啤酒,不喝啤酒嘛。”长谷川讨好的笑道。

    刚刚一瞬间对方的语速差不多已经达到了对方的极限,也就是声优,能发出这种既能让对方听懂又极快的声音。侍应生退下后长谷川忍不住喷笑,又立刻捂住嘴。

    “甘露寺桑,好了解我呢。”

    甘露寺满脸鄙夷的摸了摸长谷川凸出来的小肚子。

    “不说这个啦。”长谷川趁机捉住甘露寺的手指。“甘露寺桑昨晚没有睡好?”

    “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为了赶今早的飞机所以起得稍微早了一点。”甘露寺轻描淡写的说道,然后用力的从长谷川手中抽出手指。“今天晚上早点睡就好了。”

    ……

    不只是这样的。

    前一天甘露寺有在那边的event,一直折腾到很晚才能回酒店,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自费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早早起床,最主要的是自家前辈是个认床的笨蛋,估计前一晚上根本没怎么睡才对。

    等待饺子上桌的途中,长谷川突然想到了什么,摘下小指上的戒指放到桌子上推过去。

    “给。”

    “啊,谢啦。”甘露寺自如的拿起戒指戴到无名指上。“昨天造型师给我准备的戒指稍微大了一号,果然还是自己试过的戒指戴起来比较舒服啊。”

    长谷川可怜巴巴的瞅瞅甘露寺的无名指又瞅瞅自己被勒出浅浅红痕的小指。

    不公平啊不公平,凭什么那个人的手长得那么好看,凭什么那个人的手指比自己要细很多。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甘露寺捏了把长谷川的脸。“怎么了?”

    “……我想借用一下甘露寺桑那价格不菲的嗓子。”

    甘露寺偏头表示疑问,长谷川打开随身背包,掏出张纸片递给甘露寺。“昨晚想到一个捏他,甘露寺桑读这个。”

    “……哦。”甘露寺上下扫了眼纸片,然后开始棒读。

    甘露寺:“迷茫的旅者哟,我是这里的引路人,请问你弄丢的是金花怜,银花怜,还是普通的花怜呢?”

    长谷川兴高采烈:“是不蹭得累的花怜!”

    甘露寺毫不留情的啪的打了长谷川的上臂。

    “疼疼疼。”长谷川扁扁嘴。“换我啦换我啦,迷茫的旅者哟,我是这里的引路人,请问你弄丢的是腋汗阴阳师,糊涂阴阳师,还是笨蛋的阴阳师呢?”

    “都不要。”甘露寺抢答。“无论是哪一个都送给你了,我不需要这玩意。”

    长谷川:“……”

    对视几秒后甘露寺趴在桌上无声的爆笑,长谷川看着他努力克制着不去拍桌的样子也没绷住委屈的表情。

    “你是笨蛋吗!”甘露寺笑着戳长谷川的头。“嗯?”

    对方之前的疲惫似乎都已经一扫而光,长谷川乖乖坐在那里让他戳,看他从内心向外弥漫的快乐的笑颜,整颗心脏都随着他的愉悦而膨胀起来。

    爆笑转为低笑,甘露寺还拽着长谷川的一绺头发不松手,顺便给这家伙顺了顺毛。

    “这个一会儿不许和诹访桑说,懂吗,不许说。”

    自家前辈有的时候总会阻止自己做一些事情,虽然就算自己不听他的话也无所谓,但是自家前辈所想到的东西总是比自己要多一点,所以多听一听他的意见总不会错。

    ……不过还是不太清楚为什么这种明明很有趣的梗不能让大魔王知道就是了……

    长谷川知道自己被他保护得很好,无论是在工作上还是私下里,他都是以一副前辈的姿态理所当然的站在自己前面为自己挡住很多不太友好的东西,长谷川知道能得到待遇的人只有自己,然而依旧心安理得的享受。

    他的重点照顾对象只有他,他也只愿意被他一个人照顾,亏欠与被亏欠的感觉太好,长谷川喜欢这种纠缠不清的感觉,又或者再乱一点也没关系。

    这辈子理不清的话,就扯到下辈子吧,下辈子要是还理不清的话,那就生生世世吧。

    毕竟这个人是自己已经同居了几年的,最最喜欢的恋人。

    “甘露寺桑什么时候再去买一个咖啡机吧?家里那个只能喝卡布奇诺,偶尔也想尝尝不加奶的嘛。”

    “现在买?”

    “不急不急。”长谷川把甘露寺要掏手机的手按回去。“什么时候打折再说好了。”

    甘露寺没再反驳,长谷川低声嘟囔道:“今晚甘露寺桑一定能睡个好觉。”

    “什么?”甘露寺没听清。

    “不。”长谷川帮侍应生把甘露寺那边的盘子摆好。“什么都没有。”

    ……

    碰头会结束,长谷川还在玩甘露寺的PSP,甘露寺不得不认命的拽着那家伙捧着手柄的手腕把他从会议室带到收录室,期间避免他撞到路上的staffABCD一干人等,一直到门口,甘露寺松开手,把长谷川推到前边踹进去。长谷川这才不情不愿的关机,把耳机卷到一起塞进自己的背包里。

    一切都按照商量好的剧情进行,长谷川负责装傻,甘露寺负责吐槽,该进行的环节一个都没有少,CM时长谷川习惯性的发觉自己再一次忘记了计时间。

    “本来也没指望你记着。”甘露寺一脸嫌弃。“上次已经在节目里说过这件事了,过一阵子再吐槽你。”

    长谷川满脸诚恳的歉意,整个节目组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一派轻松气氛。

    「甘露寺花怜」

    「长谷川景光」

    「Dear girl~stories~」

    长谷川念着固定台词,眼神越过台本瞄到桌子对面那边的那个人身上。那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是浅淡笑意,嘴角勾着一个很小的弧度,似乎是注意到这边投过去的目光,甘露寺温和的看过来,神色里似乎没有任何含义,又似乎包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那是只专注的看某一个人时才会有的目光。

    真好啊,真好,长谷川带着笑意念过最后一句话,余光看到玻璃另一边的监督点头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结束了,今天也辛苦啦。”

    “啊……终于可以回家了,该好好睡一觉才行,长谷川君要一起坐计程车回去么?”

    “……嗯!”

    他走,他跟,几年前如此,几年后还是如此,室外是难得的晴朗白日,长谷川跟随者甘露寺的脚步爬上计程车,车窗外建筑物飞驰而过,明明车上的乘客有两人,目的地却只有一个。

    “昨晚没能抱着你睡……”长谷川把声音压得极低,刚好是只有甘露寺一个人能听得清的程度。“……有点想你。”

    “都是快四十岁的大叔了,还撒娇,嗯?”

    长谷川委屈的辩解道:“我才十四岁。”

    “好好,那就十四岁。”甘露寺在狭小的座位上勉强舒展开身体。“让我睡一会,到家的时候叫我。”

    “嗯。”

    柔软温暖的种子被好好的种在胸口,沉甸甸的带着热乎乎的分量,长谷川伸手去触。

    入手的是一大把暖和的毛发。

    胸口盘着的是一只白色的狐狸,长谷川顺了顺狐狸尾巴上的毛,整个人似乎还泡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梦境里,梦境里似乎是另外一个岁月静好的世界,阴阳师和狐妖都分别被赋予了另外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身份,然后命中注定般的相遇。

    狐狸不满的甩了甩尾巴甩开长谷川的手,趴在长谷川胸口抻了一个长长的懒腰,长谷川安静的注视着狐狸的动作,一直到狐狸忍受不了漫长的视奸直接从长谷川脸上踩过去跳到地上为止。

    长谷川揉揉被肉球踩过的鼻梁,从花牌中召唤出被封印的早点,狐狸说什么也不肯变回人形不肯吃早饭,还是长谷川一只手掐住狐狸的两只前爪,把整只狐狸锁在身体里硬塞给它吃了点东西,之后才迟迟把一系列生活用品重新封印回牌里。

    “甘露寺桑,上来。”长谷川半蹲下,让甘露寺跳到自己肩上趴好。“我要解封印了哦?外面很冷哦?”

    小狐狸啾了声,声音很轻。

    冷风夹着细碎雪花呼呼灌进山洞,长谷川重新走进雪里,仰头望向那个似乎遥不可及的山顶。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April

    从新干线上下来的时候还是两个男人并肩而行,结果穿过一个拐角后便只剩下穿西装的男人一个人,拖着不大的行李箱,似乎在笑着低声自言自语的样子,引得同路的学生妹下意识的瞟了这个西装男一眼,目光恰好和男人对上,男人微怔,然后礼貌的对学生妹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男人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学生妹这样想。

    “……被学生妹看到啦。”转过身后长谷川低声道。“甘露寺桑再懒下去会变成一只胖子的。”

    “要你管。”

    “可是很沉呀。”长谷川装作委屈的抽抽鼻子。

    趴在长谷川肩膀上的狐狸甩甩尾巴,用力伸了伸前爪。

    不是所有人类都可以看到妖类,又或者说只有阴阳师才拥有这种特别的眼睛。上新干线之前长谷川建议甘露寺化为人形跟在自己身边,毕竟妖类虽然不会被人类看到但是还是会被触碰到。甘露寺不情不愿的化作人形,却又说什么不愿意换下那套棕色的武士服。

    ……不换就不换吧,反正他有办法蒙蔽其他人的眼睛。

    结果刚出车站甘露寺便化回原形跳上长谷川的肩膀,还差点被同路的学生妹看到。长谷川相信甘露寺不是那种不够谨慎的妖,他既然会这样做那一定有他这样做的原因,甘露寺没说,长谷川便也没多问,用余光偷瞄肩膀上的白毛儿小狐狸。

    “……先说好哦,在路上没关系,一会儿必须变成人形和我一起进酒店,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狐狸不耐烦的扯了扯长谷川的头发。

    “痛……”

    小狐狸索性拽着长谷川的头发爬上长谷川的头顶,尾巴一扫一扫的挡住长谷川的视线,长谷川伸手捉,尾巴尖却总在指缝中溜走。

    虽然周围并没有人看过来,但是显然已经散发出‘这人蛇精病’的气场。

    “……”

    好丢人,不,你们听我解释!

    长谷川的内心咆哮着,然而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头顶着沉沉的小动物,拖着行李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嗯……走去。

    甘露寺似乎对人群密集的地方本能的反感,长谷川索性放弃叫计程车这个选项,徒步带着小狐狸走向酒店。刚下新干线的时候正值落日,到酒店的距离也不是很远,路上长谷川认真的在地图上搜索着什么。

    “我们赶上了!甘露寺桑甘露寺桑,虽然是晚樱,但是好歹也是樱花啦,还好之前那个姑娘没困我们太久……”

    不知道小狐狸有没有认真听,长谷川也不甚在意,只是在毛绒尾巴完全挡住视线时伸手把尾巴拨开些许。

    一直走到华灯初上,远方终于见到了酒店的影子。旁边就是树丛,长谷川站住脚,狐狸很快跳下来在树后转了一圈儿,再出来的时候是个男人,面上冷冷淡淡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走吧。”长谷川眯着眼睛笑,抬手去捉甘露寺的手腕要扯着他一起走……没捉住,甘露寺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盯着对方一晃一晃的武士服下摆,长谷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似乎这种微妙的感觉只是错觉。

    注意到长谷川没有跟上来,甘露寺停下脚步转头看,半暗的天色下,长谷川仔细的审视对方的眉眼,这个人的样貌与几年之前第一次——

    “长谷川君,我饿了。”

    思路被打断,长谷川立刻回神。

    “十分钟,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木屐敲在地上的声音催眠无比,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目的地近在眼前。

    所有的阴阳师都拥有正式的国民身份,长谷川把预定房间的房卡领到手,带着甘露寺坐电梯上楼。

    “要是能带宠物入住的话,”开门之前长谷川低声说。“我就把你装进笼子里,这样就不用我订双人床……”

    “……双人床?!”

    “是啊。”长谷川把房卡丢进卡槽,屋子里瞬间通亮,中间的双人床无比醒目。“真没办法,只能委屈甘露寺大人和我挤一张床了。”

    甘露寺瞪过来,长谷川一脸无辜的瞅回去,幸灾乐祸的听到对方的磨牙声。

    “不要这个表情嘛……在外面住的时候不是一直睡在一起嘛……”

    “……”

    甘露寺一脸悲壮的脸朝下扑在床上不动了。

    妖类有妖类的生活方式,不能指望他像人类一样整理收拾行李,何况长谷川的大部分行李都封印在花牌里,行李箱里只有少许零食和……两件浴衣。

    把浴衣扯出来丢到床上,长谷川整个人跟着浴衣一起半压在甘露寺身上。

    “沉……”甘露寺软绵绵的试图把长谷川推开。

    长谷川不依不饶的贴回去搂住甘露寺的背。“……呐,我一直很好奇……你化形的样子从来都不让我看……”长谷川的声音极小,一字一句几乎是贴着甘露寺的耳朵挤出来。“你是怎么做到变回人形立刻穿上衣服的,嗯?”

    啊啊,超好奇,为什么妖类化成人形的时候总会穿着衣服?如果换一件衣服之后再化成妖形难道会改变毛色?又或者不穿衣服化回原形会不会变成秃毛狐狸?

    甘露寺:“……”

    也许是因为长谷川的眼里闪烁着求知欲的光芒,甘露寺的脸色黑得像锅底,无论怎么看都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别气别气。”长谷川立刻顺毛。“我只是好奇嘛……”

    甘露寺闭了闭眼睛,道:“你会看到我穿着衣服是因为我用幻术让你看到我穿着衣服,而实际上……”

    “实际上甘露寺桑是光着的?真的假的?”说着长谷川用力抚摸手中布料的质感。“嗯……还是穿着东西的手感啊……”

    甘露寺:“……”

    这回甘露寺是真炸毛了,长谷川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钟就被沉甸甸热乎乎的大型毛绒动物压在了身下,狐狸还是那只狐狸,只是体型要硕大许多,接近三百斤的重量结结实实的压在长谷川身上,对方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冲破天花板。

    糟糕,有点玩脱了。

    “甘露寺桑不是饿了嘛……”长谷川艰难的吸气,安抚性的亲了亲按在自己头边的爪子。“吃饭吧吃饭……我这就闭上眼睛,我不看你变回人形……”

    说着闭上眼,身体上的重量一瞬间减轻,再睁开眼那个人已经从自己身上爬了下去,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等待投食。

    “……”

    好吧。

    依旧是从花牌中召唤出食物,吃过饭后又钻进浴室留甘露寺一个人在卧室里穿浴衣,直到甘露寺来敲门才出去。

    酒店的室内温泉有很多个池子,长谷川直接跳下水,然后转头对甘露寺伸出手。

    狐狸似乎并不怕水,但是这只叫做甘露寺的不一样,之前提议要带他来泡温泉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样子,但是从脱掉浴衣开始他似乎一直处于一种抵触的状态……呃,多半是妖类随性惯了,这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有很多人类存在的地方。

    “下来嘛……别怕。”长谷川一脸期待的看着甘露寺,心想如果这个时候他小鸟依人的飞扑到自己怀里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

    甘露寺:“……”

    长谷川知道自己无论想什么都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这家伙又是个敏感的狐狸,看起来似乎已经把自己刚刚所有的脑补都看了个通透……证据是甘露寺转身就走。

    长谷川踉踉跄跄的出水,抓着毛巾亦步亦趋的跟在甘露寺身后,看他挑了个有竹屏风隔断的无人池子,这才重新开口。

    “……是甘露寺桑才这么大……还是狐狸都这么大?”眼神在他的下半身上扫来扫去,立刻被泼一脸水。“别泼我啦……”

    讨好的坐到对方旁边,长谷川伸手指摸了摸对方明显的喉结,换得甘露寺不带感情的看过来。

    “甘露寺桑也说点什么吧……甘露寺桑的声音好听。”

    “你想听我说什么?”

    “甘露寺桑……总是不常说话呢,只有在幻境里才多说一点,在现实里总是我一个人喋喋不休个不停……要是不喜欢说人类语言的话,甘露寺桑教我狐语也行,我会认真学的。”

    甘露寺噗的笑出声,湿漉漉的手揉了揉长谷川的头。

    “我看你一个人自言自语得挺开心。”

    被揉头的感觉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子,长谷川很不满,可是一想到面前这只老妖精不知道已经活过了几百年,而自己还不到三十岁,也许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小孩子也说不定。

    “甘露寺桑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想听……说说那个吧,甘露寺桑……甘露寺桑为什么会成为妖呢……”

    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完全湮没在一片水声之中。

    不过甘露寺显然把这一整句话都听完整了的样子。

    “你真的很想知道?”

    “……等等,不是现在,一会儿再告诉我。”长谷川笑笑,在他光滑赤裸的肩上色眯眯的摸了把。

    甘露寺:“……”

    也许是身为狐妖的原因,甘露寺的骨架要比长谷川小一大圈,而且很瘦,胸口也没有多少肌肉,锁骨下一条条肋骨都看得分明。长谷川顺着肋骨之间的缝隙摸过去,在对方明显的胸骨上顿了顿。

    “叫你不吃饭,每天都要我求着你硬塞给你你才吃……等等。”长谷川突然意识到什么。“……莫非甘露寺桑是吃人为生的?所以到人多的地方会感觉到不舒服?”

    甘露寺哭笑不得的拍开长谷川的爪子。“我又不是怨鬼,为什么要吃人。”

    长谷川不太相信,但是看他说得那么郑重的样子只好哦了声。

    回到房间里时还不是很晚,还没有过赏夜樱的时间,长谷川自己脱了个精光,把小狐狸拽过来塞怀里抱好盖上被子,小狐狸在怀里扭来扭去。

    “睡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后大概就没人了,我们再去看夜樱。”长谷川整张脸在狐狸背后用力蹭了蹭。“嗯嗯,晚安。”

    小狐狸吭哧啃了长谷川的手指一口。

    “还是那个幻境吧,我就喜欢那个幻境。”

    长谷川呼哧呼哧赶到录音室时时间刚刚好,录音室里每一个staff都在做着自己的准备工作,监督正戴着耳机,手指随着音乐在桌子上打拍子。

    “抱歉抱歉,时间上稍微有点紧……”

    “没关系。”监督礼貌的笑笑。“没有迟到,长谷川桑请尽快调整状态。”

    上午是采访与写真拍摄,然后去唱片公司录歌,紧接着上新干线坐到C市,参加傍晚的见面会彩排,今天整整一天都是和声优本行没什么关系的工作,却又不得不做。

    四月的气温还处于舒适的程度范围内,长谷川一路跑上楼来感觉稍微有些热。

    “那个……监督桑手里有没有半成品?我先听一下半成品可以吗?”

    “哦好的。”监督把另一个耳机拿起来递给长谷川。“从头开始听一遍吧。”

    耳机中流淌的是皮影戏的新曲,调子这几天听过上百遍,也在家里对照着歌词唱过很多遍,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是因为这首歌属于甘露寺的部分都已经录完并剪辑填塞完毕,现在只剩下长谷川的部分,而长谷川现在进入到这个房间里的目的便是把这首歌的另一半补完。

    这些年自家前辈的唱功越来越好越来越纯熟,长谷川闭上眼,专心的听着对方圆润的咬字,低声把这首歌属于自己的part唱完。

    两个人一起唱出来的才是一首完整的歌,如果他不唱,那么另外一半便会永远的空着,直到他过来把它补完。

    “可以开始了吗?”

    长谷川微怔,然后摘下耳机,拿起自己的歌词本,给staff鞠躬请多关照,走进中间那个小房间之中。

    前奏喷薄而出,钻进耳朵又钻进脑子里,长谷川索性闭上眼,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接受乐曲的洗礼,第一句是两个人的合唱,歌词下意识地张口即来。

    这只是最开始的试音,长谷川索性选择了最随性的唱法……又或者说皮影戏碟里所有的曲目都是为这两位主持人量身定做,怎样唱着舒服便怎样来,抛弃所有在老师那里学到的技巧,纯粹的沉浸在音乐里。灵魂还浮在表层,身体则沉沉跌入海底,长谷川闭上眼,张开嘴巴,耳机里有乐曲,有那个人的声音,而自己要做的只是在那个人停下的时候把下一句歌词继续下去。

    闭上眼睛的时候长谷川甚至能感受到在这个狭小房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不是监督,不是staff,而是自己最亲密的同伴,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就坐在外面可以暂时休憩片刻的沙发上,也许戴着连着pad的耳机,也许戴着监督旁边的耳机,那个人微笑着,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如果睁开眼推开门,那个人就会抬起头认真的看过来,一双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晶晶亮,又安静又温柔,也许那个人还会——

    对,如果自己发挥得很好,那个人便会吐槽,如果自己发挥得并不尽如人意,那个人便会好言安慰。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强烈的独属于那个人的特别气息。

    还记得那一次,全组收工的时候,长谷川钻出来,继续兴致勃勃的大声唱着,监督笑着拍了拍长谷川的背,长谷川特意拔了个高音,惹得后面相熟的女staff笑得花枝乱颤。长谷川强硬的按下自己的高tension,低头收拾包,然后不知怎的突然抬起头,与那个人目光相触,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再明显不过的温柔笑意,虽然那个人还在不停的嘟嘟囔囔着什么‘不想让长谷川君先唱’‘长谷川君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跑调’‘听长谷川君唱歌会影响心情’之类的抱怨的话,可是他还是会和他一起,他愿意和他一起,明明他可以提前先走,却还是要等待他收录完毕与他一起回去。

    再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分别的工作都变得越来越忙碌,收录歌曲的日程也不再会排到一起,长谷川却总是在进行皮影戏曲目的录音时感受到那个人的存在,似乎只要推开身后的这道门,便能看到那个人或坐或站的存在于门的另一面。

    最后一句也唱完,长谷川喘了口气,在耳机里听到监督的指示。

    长谷川自认为自己的努力对得起自己的工钱,在耳机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时却总是会走神,但是这并不会耽误工作,似乎皮影戏的一切都已经融入骨髓里,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都只是下意识的行为,长谷川把歌词放到一边,单手捂住心脏,另一只手按住耳机,某一瞬间监督所要求重新开始的那句歌词几乎是从灵魂中呐喊出来。长谷川从来不会担心合唱的部分会不会唱得不够齐,因为那种事情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长谷川需要担心的只有在那个人听到成品之后如果又摆出那副嫌弃的表情来,自己哄他的时候会不会想不出什么新花样。

    ……

    收到监督ok的指示的时候长谷川终于长出一口气,摘下耳机推开门,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而刚才似乎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托长谷川桑的福,今天结束得很早啊。”监督对长谷川比了个拇指。“长谷川桑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什么的?”

    “嗯……稍微……”长谷川笑着把背包收拾好背在背上。“接下来还有彩排,真的很抱歉……”

    “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长谷川桑还真是敬业呢。”

    又寒暄几句后长谷川立刻冲下楼跳上助理的车,时间还有些许,长谷川在车上草草吞掉几块面包填饱肚子,再之后坐上前往隔壁C市的新干线。日程表上这一段时间是19:00——,后面没有属于结束时间的数字,这是个talk与唱歌对半分的见面会,长谷川不是主役并且日程太紧便没有参加前一天的彩排,明天晚上便是正式的event,长谷川必须在今天之前赶到现场。

    倒也并不困难,长谷川到会场的时候刚好是下午六点五十,还没有正式开始,在后台换成简单的衣服后溜进前场,会场里似乎还散发着两点那场event的余温。

    ……嗯……就是不知道几点钟才能歇下啊。

    甘露寺就坐在舞台的边缘上正和下面坐着的摄影师聊天,长谷川偷偷摸过去,还没接近到三十米之内便被甘露寺发现,稍微转了转身,只留给长谷川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摄影师咧着嘴笑,长谷川也低头笑,乐呵呵的蹭过去打招呼。

    “晚上好,甘露寺桑。”

    “呀。”甘露寺的眼神在长谷川身上只停留了不到一秒,立刻继续和摄影师聊天,只是右手拍了拍旁边示意长谷川过来坐。

    这回是摄影师笑着摆摆手找借口离开,甘露寺这才不情不愿的把目光转回到长谷川身上上下打量,一脸‘你谁啊’的表情。长谷川心中一动,直视甘露寺的双眼,然后了然的点点头。

    甘露寺不会无缘无故的表现出这种明显的情绪,会让他表现出这样的举动只会有一个原因。

    这个event会被制作成DVD,也会有一部分后台的小彩蛋,长谷川笃定自己身后一定有一台摄像机,并且话筒在十几秒之后便会递到两个人面前,自家前辈刚刚所做的只是为彩蛋添加一些笑点。

    几分钟后彩排正式开始,长谷川还缠着甘露寺要他给自己讲注意事项,结果被甘露寺低调的踩了脚。

    哦对对对,应该把舞台留给主角才行,自己与甘露寺不过是这其中的陪衬品。

    于是长谷川立刻闭上嘴巴乖乖当幕布……结果又被甘露寺瞪了。

    呜呜,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站在镜头前的甘露寺与离开镜头后的甘露寺判若两人,长谷川很早以前便注意到这一点,又或者说自己也是一样,只不过没有自家前辈两极分化得那么明显。甘露寺的tension在彩排上只是公式化的‘被提高’,长谷川打量了他一会儿,决定在麦克风off的情况下给甘露寺讲今天早上拍平面时想到的猎奇的梗。

    自家前辈努力憋笑的样子很可爱,憋笑过后又装正经的样子更可爱,长谷川继续巴拉巴拉旁若无人的低声给他讲,一直到音响突然发出巨响。

    音乐声吵得所有人都捂上耳朵,长谷川也不例外,照射着舞台的灯光又刺眼又恍惚,整个世界缓慢扭曲,色调杂糅在一起,长谷川张开嘴,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也变得沉重,鼻尖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长谷川用力打了个喷嚏。

    然后长谷川便醒了,手机的闹铃还在响,在极深的夜里显得稍微有些吵。

    狐狸从长谷川身上蹦下去,肉球戳戳戳关掉闹铃,又跳上窗台转头盯着长谷川看,皮毛在夜色下被镀上一层银蓝色的光辉。

    长谷川爬下床去洗脸,揉揉鼻子,还是觉得痒,模糊地意识到刚刚叫醒自己的并不是闹钟而是小狐狸的毛发。

    “甘露寺桑。”长谷川在水声中叫道。“刚刚你是在用尾巴搔我的鼻子的吧?对吧?”

    狐狸不说话,背对着室内,毛茸茸的尾巴在窗口摇啊摇。

    长谷川很快擦干脸进屋,笑着去捞那只不坦率的小狐狸,小狐狸轻飘飘蹲回他专用的位置。长谷川不再强迫他承认刚刚的恶作剧,趁着天色刚刚好,从窗口一跃而出。

    身体腾空,长谷川掏出花牌迅速结印,地上属于自己的影子瞬间消失。长谷川又把花牌不断向前掷出,每一跃都恰好踏在花牌上,借着力道安全落地。

    从正门出去的话要绕很大一圈才能到这边来,况且这边才是到达夜樱那边最近的路线,现在是午夜一时,小狐狸又不愿意变成人形走在路上,夜樱那边也早过了观赏时间,靠阴阳师的力量抹去行迹一路翻墙过去绝对是最快的办法。

    公园中有一条河,两岸种着开得极其灿烂荼蘼的晚樱,中间只有一座桥相连。长谷川把隐身的禁制下在桥周围,又从花牌中召唤出前阵子买的一大片缝在一起的狐裘铺在桥正中间的地面上。

    甘露寺:“……”

    长谷川一脸期待的看着小狐狸,结果小狐狸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踩在狐裘上的脚步也无比自如。

    ……长谷川很失望。

    水声并不大,公园中原本用于赏夜樱的通亮灯光早已在两个小时之前关闭,长谷川躺在狐裘上闭上眼,把身体完完全全的放松。有阴阳师血脉的人本身五感便比常人敏锐,长谷川甚至能听清花瓣被风从树枝上摘下的声音。

    却唯独听不清小狐狸呼吸的声音。

    刚开始的时候长谷川还常常被他吓到以为他死了,后来虽然已经能够开始习惯听不到这只小东西的呼吸声,但还是养成了不抱着它睡便不安心的习惯。

    ……因为这只狐妖是比长谷川景光这个阴阳师要强大得多的存在。

    又或者说是比他活得久得多的存在。

    狐主幻,所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营造出各种各样的幻境,从某一次小狐狸侵入长谷川的梦中时长谷川立刻开始肆无忌惮的使用甘露寺的能力,一次又一次的按照自己的独断与偏见让小狐狸营造出两个人同时的梦境,在里面生活得如鱼得水,然后在时间恰好的时候醒来。

    也就是阴阳师,可以在那极平和极甜美的梦中享受却又不沉迷,把害人的妖术硬生生扭曲成玩乐的工具。在幻境中,各种正面负面的情绪便是狐妖的食粮,被他吃过几次后长谷川便以饲主自居……呃,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这个自称,于是长谷川从来都没有这样叫过。

    小狐狸抖抖耳朵,长谷川顺着甘露寺的目光看过去,对岸树下月极浅风极淡,荼蘼晚樱纷纷扬扬在空中飘零。

    违和感在一瞬间席卷长谷川全身,长谷川下意识的挡住狐狸的视线,把它揪过来坐在自己胸口直视它的双眼。

    “变回人形好不好?”长谷川哄道。“我想看你变成人形的样子。”

    狐狸点点头,爪子盖在长谷川的眼睛上,长谷川闭着眼,感觉到那毛茸茸的爪子逐渐变成一双暖和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身上的重量也逐渐变沉,长谷川摘掉盖住眼睛的手,认真的凝视这个正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甘露寺还是穿着那套棕色的武士服,腰带系得不紧,从长谷川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对方一大片白花花的胸口。

    “为什么不喜欢樱花?甘露寺桑,你为什么不喜欢?”

    没错,违和感就在这里,他虽然兴致勃勃的要来看,但是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不那么强烈的抵触感。

    “我没……”甘露寺避开长谷川的目光,长谷川却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强迫他直视自己。“……长谷川君呢,长谷川君又为什么会喜欢这种荼蘼的东西?”

    长谷川专注的看着他茶色的瞳,那双眼和人类的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里面没有庸俗世人的那些烟火气,干净得甚至不像活物。

    太近了,这个距离太近了,长谷川呼吸到的满满都是对方的吐息,里面还带着属于对方的味道。

    “我啊……”长谷川低声道。“我喜欢漂亮的,和和美美的东西,甘露寺桑不喜欢刹那,那么我们就在这一个刹那结束之前离开,甘露寺桑不喜欢结局,那么我们就刚好在happyending之前停下……我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希望我和甘露寺桑……”

    声音越来越低,唇上贴着对方同样温暖干燥的唇,长谷川眯着眼,用自己的唇蹭过对方每一条细小的唇纹,呼吸与呼吸交错,明明是自己把对方扣在自己怀里,却莫名有种两个人已经融为一体的错觉,明明只是很清淡的,唇与唇相贴的吻,却让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莫名的愉悦感。

    身下是狐裘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长谷川稍稍退后些许,又着魔似的重新契合,四月的晚风微凉又带着舒适感,长谷川平躺着,差点溺死在这场亦真亦幻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