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

    宋钊深呼吸数下，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当场把这混蛋打死。

    “出息了你？起来！”

    宋则不动，固执地望着宋钊，像头学不会教训的狼崽。

    宋钊从他眼里看到了不顾一切的坚决执拗。

    原本不打算继续放纵弟弟的他心下一沉，忽地想起一件事。

    宋则从小就是个爱笑的，他惯于用一副无害的面孔博取他人的喜爱和亲近，但在天使般的外表下，这个孩子有着异于常人的占有欲和因此袒露的残忍。

    把玩具摔坏只是数不清的小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毕竟那次他没有伤人。但随着家中溺爱、突生的变故，宋钊离开帝星后再无人管着他，面对众多豺狼虎豹，宋则的心性越发偏激。

    他不知顶着这温润俊雅的面目沾了多少鲜血。

    宋钊没见过宋则的眼泪，因为他知晓弟弟一旦要什么就非得到不可，他从不给自己落泪的机会。

    宋则幼时父亲送了他一匹血统稀有的骏马，弟弟很喜欢，有几次甚至被佣人发现他窝在马棚里与自己的小马同睡。宋则亲自喂养这匹骏马长大，感情不可谓不深。直到宋家倒塌，骏马被一位亲戚掠夺回去给自家孩子。

    那位亲戚跟他们说：“现在你们也没有能力养了，干脆就把这匹马送给弟弟吧，宋则那么懂事能理解的对吧？”

    十六岁的宋则一双笑眼如月，颊边一枚梨涡甜蜜，应道：“没关系，弟弟喜欢就给他吧，谢谢你们帮我照顾它。”

    那时候宋钊心疼弟弟，安慰他：“阿则放心，以后大哥会帮你要回来。”

    宋则无所谓地笑了笑，“大哥不用在意。是我的永远会是我的。”

    后来宋钊回了帝星，彼时宋则借着他给的消息已在帝星的地下王国做军火交易做得风生水起，他们拿回了宋家当初的一切，亲戚上门来讨好，要把骏马还给宋则。

    宋钊有事外出，回去问起弟弟怎么处理的，他记得宋则轻描淡写地说：“被别人碰过的不想要了。”

    这么一件小事不值当宋钊放在心上，但当下他突然发现再没听说过那家亲戚和那匹马。

    宋钊问他：“你小时候养的那匹马呢？”

    宋则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哥为什么想起来问他这个。

    “我杀了。”他眼里还覆着一层薄薄水光，仅是半分难过神色就能让背景为之黯淡，可说出的话语却带着血腥味的满足。

    “我让人把宋愈儿子绑来，问他喜欢那匹马还是他爸，他当然选了宋愈。于是我让他骑着那匹马拖着他爸转了十几圈。”

    “第二次我问他喜欢哪个，他选了那匹马。”

    “我给他一把匕首，让他把马杀了，他捅马哪里，我的人就会照着宋愈身上捅一刀，直到他把马杀死为止。”

    宋则眼里升起一缕疯狂，“哥，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在逼你。”

    “但不是你先逼我的吗？”

    宋钊忍无可忍地把他踹翻在地，“你对他用了‘春色’还不够？”

    宋则不忿：“你现在想护着他了，可你给他解除‘春色’了吗？哥，你同样在利用我达到你的私心。”

    宋钊：“起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让乔陌岚自己选。”

    宋则爬起身，抹了把脸，“谢谢哥，那如果乔陌岚愿意喜……”

    “阿则。”宋钊打断他，“没有人会像我永远给你兜着。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希望你快乐。”

    “但是乔陌岚跟你过往拥有的那些东西都不一样，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要学会克制自己。”

    “得不到就毁掉并不适用于乔陌岚。拿失去来教会自己成长，是愚蠢的做法。”

    宋钊不得不退这一步，如果他现在掀开了真相，宋则一定会被乔陌岚憎恨。

    那以弟弟偏执的心性，对方会宁可杀掉乔陌岚。

    宋则把给乔陌岚准备的衣物递给宋钊，“我把伤处理了再出去。”

    ＊

    乔陌岚独自坐在一张沙发上，宋钊宋则一站一坐，俱都沉默着。

    乔陌岚受不了这诡异安静的气氛，问宋钊：“你来谈离婚协议的事么？”

    对方片刻前的眼神还印在他脑里，语气也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许。

    宋则凝视乔陌岚，半小时前还坐在他怀里给他柔软亲吻的人现在好像只看得见他大哥。

    刚被打伤的地方他用治疗仪修复了，不知为何此时还觉得隐隐作痛。

    “陌岚，跟我回家，除了离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乔陌岚摇摇头，垂下了视线不再看他。

    他真的不想再跟宋钊剪不断理还乱，藕断丝连模棱两可的关系只会动摇他的决心，但他不愿意为了所谓的爱情卑微犯贱。

    因为宋钊他已经跌落沼泽，如果回到宋钊身边，不论他怎么挣扎都会越陷越深。

    “回不去了。”乔陌岚淡淡道。

    良好的出身教养使他坐在沙发上也挺直着腰背，而被情欲浇灌了一夜的容颜在明光中如昙花乍现，极端的艳丽和极度的冷淡描绘出他神情。宋钊不懂为什么意料之中的拒绝也能刺痛他，也不懂为什么第二次看到这样因弟弟而春情四溢的乔陌岚，会比上次更难受。

    “哪怕我可以帮你，都不愿跟我回家吗？”

    乔陌岚说：“或许在我发现我们的婚姻只是纯粹的交易时，我跟你就应该分开了。”

    “你清楚我从来就不是你的附属品，这件事我自己也能想办法，倘若无法解决，那算我咎由自取。”

    宋钊无声看他半晌，暗道够了，今日他失的态够多了，姿态也放得够低了。可能阿则的做法才是对的。

    宋钊没再说什么，也没跟宋则打招呼，如同来时一般干脆，直接离开了Rose。

    他上车后吩咐海鲨：“告诉乔家乔陌岚在Rose，口供先别交出去，外交部的联络都压着。”

    海鲨心里一惊，这种丑闻都是澄清得愈快愈好，时间一长民众的不满就更烈，这么拖下去……到时候就算澄清了，对民众来说可信度将大打折扣。

    他迟疑道：“夫人手上也有证据，要是两败俱伤……”

    宋钊容色冷漠，车窗映射的阴影在他脸上打下几分森然，“他不敢，除非他想看他父母没命。”

    海鲨应了：“还好之前让乔夫人染上了赌瘾。”

    ＊

    宋则为乔陌岚对他大哥的拒绝欣喜，虽然他知晓记录曝光的事已经成为乔陌岚跟他大哥之间横亘的尖刺，但他不敢肯定乔陌岚会不会动摇。

    宋则走到乔陌岚身前，“时间还早，想再睡会儿吗？”

    这一个晚上乔陌岚几乎没怎么睡，好不容易睡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又被宋则弄醒了。

    他是很疲惫，但他还在为记录的事焦虑。

    “还不知道外交部决定怎么做，如果跟军部那边的沟通不顺利，我跟宋钊大概真要上军事法庭打擂台了。”

    宋则握住他的手，“先吃早餐吧，不管你想怎么做，都有我。”

    乔陌岚戳了戳宋则脸颊，“被你哥打了？”

    宋则一懵，“啊？岚岚看出来了。”

    乔陌岚唇角弯了弯，“你用治疗仪用得太仓促了。”

    宋则伸手抱住乔陌岚的腰埋进他怀里，像只撒娇的狼犬，“变丑了，岚岚不准看。”

    乔陌岚犹豫了几秒，还是抬起手拍拍宋则的背，“不是离近了我也没看出来，再去用治疗仪扫一扫吧。”

    宋则抬起头来，脸侧一点淡青，用希冀的眼神看他说：“宝贝帮我弄。”

    乔陌岚掐他脸，满意地看到男人因疼痛蹙眉，没好气地回答：“你手也被他打断啦？快去拿来。”

    宋则抱着他不放，“逗你的，我自己来就好。”

    “但是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岚岚可以亲我一下吗？”

    乔陌岚无奈，“这也算伤？”

    宋则：“当然了，我哥一拳能把人打死，我要不是他亲弟弟，现在你就可以庆幸没人能缠你了。”

    乔陌岚捏住宋则的唇，把人变成了鸭子嘴，“说不过你。”

    乔陌岚俯首亲了下宋则脸颊，一触即分，却令对方笑意染遍了整张面容。

    乔陌岚心中微动，宋则有时候真的很容易满足……

    两人用餐时宋则还在劝乔陌岚吃完补个觉，“外边的情况有我盯着，没必要让你干熬着。”

    鹰屠走进来，“老板，乔先生早。”

    宋则放下刀叉，问他：“怎么样了？”

    鹰屠：“我已经让人引导舆论怀疑记录是假的了，路人不小心拍到流传的视频也在抓紧删除。然后还让记者爆了一个官员跟明星权色交易的丑闻。”

    “那个数据员找到了吗？”

    鹰屠看了乔陌岚一眼，说道：“那个人早就被军部的人带走了，我刚得到消息他似乎已经、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啊。不知道军部打算怎么做。”

    乔陌岚平静地放下餐具，“应该说，不知道宋钊打算怎么做。”

    他刚把对方气走，数据员就死了，可真巧。

    宋则给他倒了杯果汁，“岚岚别多想，我哥毕竟对你有感情，不会牺牲你的。”

    乔陌岚：“随便他吧，我手上也有他背叛婚姻的证据，大不了就是个两败俱伤罢了。”

    宋则示意鹰屠下去，走到乔陌岚身边忽然把他抱起来，“别想了，先睡一觉。不听话我就给你打镇定剂了。”